“帐下何人?”
周文育五花大绑,被甲士推了进来。
陈霸先端坐于案前,目视着这个曾与他有过数次交手的家伙。
先前一战,攻破周文育三路大军,继而杀入营垒,直接将其等生擒。
周文育被推进来,圆眼瞪视着陈霸先,叫道:“败军之将,杀之可也,何必再问?”
作为阶下囚,气势倒是不短。
陈霸先不以为意,同样瞪视着他:“何故从贼欲反朝廷?”
周文育说道:“我非反朝廷,乃反萧映、萧谘。”
陈霸先鼻子一哼:“二侯乃宗室之人,何故反之?”
周文育高声道:“是其二人诬陷孙囧、卢子雄二将,迫令其等自杀。我等受卢家两代厚恩,念将军含冤而死,皆为之不忿,故起义兵,誓欲打破广州,诛此二僚!”
陈霸先微微一愣。
他倒是一个懂得知恩之人。
转而道:“朝廷自有法度,孙、卢二将是否有冤情,二侯是否存在诬陷之实,皆当由朝廷处置。尔等不诉之于上,等待查实,如何擅自兴兵?”
周文育哈哈一笑,是何等的无奈:
“孙、卢二将临行前,就曾苦苦上言,道时当初春,瘴气肆虐,不可兴兵,恳请秋后再行。奈何萧谘此贼不但不听,且还催促发兵。”
“一旦兵败,又惧朝廷怪罪,乃构陷其等与贼通。然而朝廷只听自己人言,不做调查,便行诛杀,是何道理?”
对于孙、卢二人的冤死,陈霸先其实还是知道一些的。
当初之时,萧谘从交州逃往广州,为了报仇,不顾诸般障碍,但令孙、卢仓促起兵。陈霸先时在广州,亦知彼时不宜兴兵,还有曾劝过,奈何不听,且还将他打发回了高要。
至于孙、卢二人的死,也确实是因为萧谘的一封书,迫令其等自杀。
然而,因为其中牵扯到萧映,萧映又是他的恩主,他只能是替萧映着想。
他只知道,萧映是被萧谘给牵连,无故受累。故而,只要是对萧映不利者,皆都可视为大敌。
所以这件事,他此时也不想跟他多做讨论。
他转而问他:“就算如君所言,尔等起兵,并非为反朝廷,一旦打破广州,待杀了二侯,将欲何为?是趁势占据广州,称王做霸,还是泄一时之愤,屠杀平民,再行各自散走?”
周文育道:“我等起兵不过为报卢将军大仇,一旦得偿所愿,怎敢再行滥杀无辜?至于称王做霸,又岂我辈愿为?但到那时,唯束手以待台使而已。”
陈霸先听来,心下一动。
这么来看当真不是反朝廷,而是反萧谘、萧映二侯。
不杀平民,不妄自占据城池,果然只一心为主报仇。此等行径,到底是条汉子,是可敬可用之人。
陈霸先没有急着开口,转而说道:“尔等既然一心打破广州,号为义兵,便当荣辱与共。为何今日我攻尔营,何以不见卢子略派兵增援?想来若是他能及时赶到,我欲破营,也必费一番周折。”
“……”
周文育听来,心下烦闷,乃道:“卢子略鼠目寸光之辈,当初与盟,只当是瞎了眼!要知他一心只在广州,不顾诸部死活,焉能推他为盟主?”
陈霸先又问:“既然卢子略不救,尔孤军不敌之时,就算愤而远走,亦不为他人诟病,为何还欲再战,苦苦支撑?”
周文育道:“我之再战,不是为他卢子略,只为故主。为故主,就算是死,又当何妨?可惜一战被擒,如今落入将军之手,再也不能报故主之仇。惜哉,惜哉!”
顿了顿,见陈霸先不说话,方才又即开口,
“将军话若问完,要杀便杀。”
周文育说完,闭目不语。
大概是引颈待戮的意思。
陈霸先心下大赞。
其之起兵不为名利,就算是孤立无援,并没有做出出格投敌之举动,仍是一心只想为故主报仇,直至战斗到绝地,仍是想着自刎以谢。
此忠义之士也!
由战场厮杀时见识到他的武勇,到现在交谈时深知他的为人,周文育并没有令陈霸先失望。
也庆幸,当初攻破他之营垒前就曾下令不可伤害他。
也及时制止了他自杀的念头。
这样一位忠心不忘旧主,义气盖世的周文育,他可不舍得杀。
“弘照大名,我亦久闻。杀你,我可还没想好。”
周文育还以为就要被人推出帐外砍了脑袋,不想,身上的绳索被人松开了,陈霸先的声音也出现在了他的耳边。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陈霸先松开绳索的双手。
“你……你知我名?又为何明知故问?”
周文育不解的看着他。
陈霸先哈哈一笑:“不但知你名,且还知道你能打。上次遭遇,仍历历在目,君难道就忘了?”
西门城外那场酣畅淋漓的缠斗,周文育又怎会忘记?
听他问来,摇了摇头:“自然不会忘。”
陈霸先丢开绳索,手扶着他的肩膀,笑道:“适才明知故问,不过是欲听你肺腑之言,若有得罪处,还请担待。”
周文育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