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彬瀚沉默地站在原地,开始寻找一种合适的措辞。
“咳,”他说,“这和我想得不太一样。”
他回过头,看向帷幕的另一面。在他身后仍有无穷的愁雾,但却丝毫不曾逾越到幕后。清澈的河水顺流而去,在穿越帷幕后不久便迅速混染了黄浊的泥沙。罗彬瀚不知道那些沙质具体是什么,但却闻出一股类似硫磺的呛人气味。他毫不怀疑这些东西对自己的身体有害,不过就像阿萨巴姆所说,现在这事“和他无关”。
作为整个团队(罗彬瀚可一点都不想用这个词)的实际控制者,阿萨巴姆的表现一如既往。现在她已经“生长”得蛮像一回事了:颈部以下的躯干基本正常,重量大约和一把木头矮凳差不多;四肢从顶部到末段都很完整,只是稍显细弱,和躯体稍有不搭;手指的比例似乎过于狭长,且小指比常人更多一截——那可能是天生的,罗彬瀚先前从未留意。
即便阿萨巴姆已具备了如此程度的躯体,她似乎仍不打算从罗彬瀚背下来。当罗彬瀚回过头时,发现她额头仍有一道醒目的裂伤,他因此而去观察她的手部,这才发现她的手心实际也鼓满了很不起眼的细小脓疮。阿萨巴姆巧妙地把它们隐藏在手掌的阴影下,罗彬瀚才迟迟未发现那些不断从她指尖滴落的浊黄脓水。
这发现叫他有点吃惊。此时他们已离开那个金色雪花球的位置很远,罗彬瀚尽管仍觉得肺部隐隐作痛,但和先前相比已经大为好转。他不知道自己衣服底下的皮肤如何,不过手心手背的裂伤都并未恶化,只剩一些不大起眼的红斑。
他并不认为自己的康复能力要强于阿萨巴姆,一个能从脊椎骨重新发芽的不可知生物,但唯独这源头不明的溃烂似乎正中矮星客的弱点。即便她已从骨头重生到指头尖,那可怕的裂伤与溃烂仍如附骨之疽,执着而猛烈地纠缠着她。不知怎么,这诅咒对于她要比罗彬瀚危险得多。
罗彬瀚对这发现什么也没说。尽管他们可以说是字面意义的“同病”,他从理智或情感都没法跟这个矮星客“相怜”。他并没忘记她曾经给他的肚子掏了个洞,而如果这还不够严重——她切切实实地杀死了许多人,至少在那颗寒霜覆盖的星球,那些因为各种理由而选择沉眠的人,他们中无疑有许多(如果不是全部)都无法再醒来了。那可以说是虫子干的,但在罗彬瀚看来也等于是阿萨巴姆干的。霜尾会原谅一个杀死了他知己的人吗?
他想到霜尾,想念那银光闪闪的厚实狼毛,紧接着又想到了不幸的邦邦。他沉重地叹了口气,迈步跨入那污浊如阴沟的河水中。
河水恶臭刺鼻,非但让浸泡在水中的皮肤刺痛发痒,就连那些弥散河面的水汽也叫罗彬瀚觉得面颊不适。他的眼前很快蒙了一曾浊黄,但那并非他自己的视觉器官遭到破坏,而是加菲替他受了罪。覆盖在他视网膜的那曾薄黏液被侵蚀得这么严重,使罗彬瀚离开担心起自己在腐水以下的那些皮肤。他快速地提起衣服下摆,看了眼自己的腰部。那儿果真已经开始发黄发黑,露出令他心惊肉跳的溃烂征兆。
“去叶子。”阿萨巴姆说。
罗彬瀚一下不知她提的是个什么主意。但很快影子强迫他抬起头,看向河道拐角的第一个浅湾。这时他才注意到这里的睡莲和之前很不一样。它们从花到叶都枯萎衰败了,干枯焦黄,皱拧缠绕在一起,也像从天空降落后焚烧在河道的火。
不但如此,它们的体积也变正变得惊人的巨大,距离罗彬瀚五十步外的莲花尽管因干枯而蜷缩,其直径仍接近一米。更远处的花叶在视觉反而更大,似乎证明这腐水中存在着某种使它们产生变异的怪异力量。
罗彬瀚开始在水中快步小跑。他穿越大约两百米的距离,感到此时的河水温度很高,甚至有些发烫,而他腿部的疼痛已到了难以忽视的程度。他赶紧用手拽了拽附近一片巨大的、足以容纳五六个成年人端坐的巨大莲叶,发现它底部的根茎早已腐烂发软,并不提供支撑。他便拿匕首切断那些烂茎,再用手对着叶面按了按,感觉它足够结实后试探着爬了去。
这片莲叶已经严重地干枯,呈现出烤焦般的黑黄色。边缘魆黑而翘起,成了天然的舟舷。当罗彬瀚坐进来后它危险地下沉了一些,而最终却稳住了。罗彬瀚不由感谢同船的两名乘客都很轻。
他把阿萨巴姆放在莲心靠后一点的位置,自己则盘腿坐在前端,尽可能保持叶面的平衡,然后问阿萨巴姆该怎么办。阿萨巴姆用她不变的态度说:“顺着水流。”
“请给水流。”罗彬瀚礼貌地说。他用脚尖点点前面的河水。那倒不是说水流真的一点也不动,可是水太轻缓,不足以把如此沉重的莲叶带出枯莲丛的纠缠。他们只能在原地载沉载浮,等着涨潮或别的什么因素帮忙。
阿萨巴姆稍稍坐起来一些。她的头发融入叶面,顺着植物经络的走向延伸,一直抵达莲叶的边缘。随后这些细长的阴影扩散开来,变得有竹竿粗细,全都如影子般贴附在叶面。这些细直条状的阴影对称地分布左右,总计八根,末端则在莲叶中心的位置汇合。那交点处的叶面稍稍朝拧起,形成了一个半球状的扭结。罗彬瀚用手碰碰它,发现这漆黑的构造能够自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