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既是要走江南河,为何在广陵时不直接渡江往正南航行?还要逆流长江数十里?江南河在丹徒的河口,不是与广陵的邗沟河口正好相对的么?”
船夫再次骄傲显摆:“那都是以前了!现在丹阳全境在诸葛府君治下,从三月份开始,就趁着夏天农闲,征发徭役,把江南运河北口重新整治了一番!
如今江南运河连接长江,也是南来北往分叉两条河道,互不干涉,还能不用撑篙、操帆,全靠水流顺着趟就行了!上游的河口长江水位高,给往南的船行驶。下游的旧河口江南河水位高,给往北的船行驶。”
辛毗有了广陵时的心理准备,这次就没那么惊讶了。
诸葛兄弟还真是有执行力,丹阳郡全面恢复秩序,应该也就四个多月而已。这点时间就能动员起民力完成这样一项整治工程,还没明显伤害到民生,规划和管理方面绝对是当世一流的。
当然,这个工程量其实也没辛毗预想的那么大,因为运河本身都是原本就有的,只要稍加整治,在连接长江的位置稍微挖一条几十里的分岔道,再修两座闸门。
辛毗不懂技术,自然会高估修闸门的工程量。对诸葛瑾而言,却是轻车熟路。
尤其诸葛瑾动手之前,把陈群、蒋济这些人都借调过来协助管理,这些人当年已经在广陵跟着诸葛亮干过一次原理一模一样的活儿了,知道这种项目有哪些常见的坑。
辛毗一行逆流航行数十里后,沿着运河抵达了句容县,他就在此登陆,准备换马走陆路去秣陵。
幸好作为袁谭的使节,辛毗的行踪非常醒目,在句容上岸后,就得到了当地县令的接待,辛毗闲聊之际提及他要去拜会诸葛瑾,那句容县令便告诉他:
“先生若要拜见诸葛使君,却不必去秣陵扑空了,伏波将军近日尚在出巡钱唐,先生可继续沿江南河一路南去,比骑马还快些,不用绕过太湖。”
诸葛瑾目前的地方官职还是“丹阳太守”,但刘备已经让他兼“领扬州牧府事”,所以扬州地方上的官员也都可以改口喊他使君。
辛毗不由奇道:“诸葛使君在钱唐?听闻车骑将军以扬州诸事相托,他为何不坐镇秣陵?”
句容县令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语气:“自然是为了治水了,自江南平定,近半年来,诸葛使君殚精竭虑,整治河道,畅通水运,增加圩田,百姓何人不念其德政?
江南河北起丹徒,南至钱唐,听说钱唐那边,也有跟丹徒这儿一样整治河口,还引浙江水治理盐泽,如广陵那边治理射阳泽盐碱地之害。
若是能成,却是一举而数役并济,又疏浚了运河,又改善了通航,还增加了圩田,还把运河沿途经过的盐泽变淡,利于百姓灌溉。从古至今,从未听说过有如此擅治水者。
诸葛使君能来吴会,真是江东父老之福啊,从广陵,治到丹阳,再到吴郡,一路南下,一点都不落下。”
辛毗听得出来,这些话不是溜须拍马,是对方发自肺腑,因为很多论据如果不是切身体会,根本不会去提及。
辛毗跟着感慨了一番,便重新回到船上,继续南下。
船队从句容经毗陵,进入太湖,穿湖而过,自乌程再次进入江南河南段,又行两日,终于抵达钱唐。
钱唐这地方,辛毗原先是真没来过,所以他也不知道这儿原本有多荒凉、盐碱地和盐泽问题有多严重。
但就目前亲眼所见,他也可以看出,诸葛瑾治水是认真的。
辛毗的船队在沿着越王勾践留下的旧河道,航行到后世杭州城北武林门码头一带的时候,就看到了一条河道分叉,沿着宝石山南麓低洼之地迂回进了城西的盐泽。
那盐泽南边,又有一条新挖的河道,在城南的吴山以北,挑低洼之地一路向东。最后在后世杭州的三堡船闸附近,跟原本的主河道一起汇流,注入浙江。
越王勾践留下来的旧运河,是不跟浙江连接的,就只到后世的杭州拱宸桥附近而已。因为战国之时,还没有任何船闸技术。
而浙江在秦汉时的潮水虽然不如长江口的广陵潮,但每天的涨退潮还是有的,只是平缓一些,不会形成潮头。在没有闸门的时代,贸然把江南河和浙江挖通,遇到海潮上涨,海水会倒灌进来,导致钱唐周边的淡水水系变咸。
但对诸葛瑾而言,他已经在广陵和丹阳尝试成功两次了,诸葛兄弟的挡潮闸门运作得已经非常成熟,能够确保每天只在退潮后开闸过船,这些问题也就不存在了。
而且早在春秋战国的时候,古越国就在如今的句章县、后世的宁波,也修过一条浙东运河,连接甬江曹娥江和浙江水系,把宁绍平原的水运条件也改善了不少。
只可惜此前江南河没有连接到浙江,所以浙东运河哪怕连接到浙江,其间的内河船只也无法一路北上。中间还是得卸货登陆、在钱唐换船,然后再走下一段运河。
诸葛瑾此番尝试打通之后,将来浙东运河和江南河、邗沟就彻底相连了。
未来的世界就算把大运河北段延伸到涿郡,也不会叫“京杭大运河”了,而应该叫“京甬大运河”,因为南端起点不再是杭州,杭州只是一个中继点,最南端要到宁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