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成宋宪魏续整整齐齐白给之后的次日。
雒阳南宫,杨安殿。
曹操脸色阴沉,心情复杂地接见了三个月前还是宿敌、如今却已经成为他下属的吕布。
说起来,曹操选择的这个接见地点,还挺讽刺的——雒阳南宫曾经的宫殿,早在董卓之乱时,就被董卓放火彻底烧毁了。
而眼前这座宫殿,是在兴平二年秋、刘协东归雒阳后,河内张杨出资、在温德殿原址上重修的。
既然张杨掏了钱,要一个“独家赞助商冠名权”,也完全没毛病,所以才叫“杨安殿”。只可惜落成后仅仅数月,天子就被曹操挟迁到许都了。
如今曹操灭了张杨,又挪用张杨当年为皇帝修的旧宫见吕布,霸道之气已展露无遗。
当然,霸道归霸道,吕布进殿之前,还是需要先严密搜身,确保他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吕布已经是朝廷直属的胡骑校尉,不再是罪将俘虏,曹操也不能每次见他都绑着。即使只是搜身,也依然算得上有一定侮辱性。
但曹操性情多疑,他根本不敢既不搜又不绑,把吕布放到自己二十步内。
即使现在这样,曹操身边两侧,也还同时站着许褚和徐晃呢。
许褚和徐晃都是顶盔掼甲、手执兵刃,完全不似平时作为部将、分列左右听令的样子。
吕布看到曹操这幅如临大敌的样子,原本郁闷了几個月的心情,竟有些阳光起来,内心只觉得好笑,偏偏又不敢有丝毫流露,着实憋得很辛苦。
“呵,曹贼……他内心果然还是惧怕我的。偏偏还要装腔作势,特地在这杨安殿中见我。”
吕布暗暗意淫,但口中却非常恭敬:
“明公猝然相召,不知有何差遣?罪将自归顺以来,日夜惶恐,但有所用,自当竭尽全力!”
曹操上下打量了一下吕布,似乎还有最后一丝犹豫,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奉先可知,侯成、宋宪、魏续已经殉国了?”
吕布其实是知道的,但他没有合法的消息渠道,也不好表现得太关心,只能说:“那还真是可惜。我也只是略有耳闻,听说昨日败了,具体死了哪些人,并不是很清楚。”
曹操仔细盯着吕布,想从对方眼神中看出破绽,但吕布并没有抬头,说完话就眼观鼻鼻观心了,让曹操无从施为,只好开诚布公道:
“咱虽然曾经相杀数年,但你既已归降,咱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侯成他们死前,我不得不考虑他们的担忧,不能轻易令你立功。如今却是机缘巧合,没有那些顾虑了。但侯成他们,也不是我故意派去送死的。
如今颜良愈发狂妄骄纵,自以为天下无敌,你若肯出战,将其斩杀,我自当表奏天子,升官晋爵……”
吕布虽说一再告诫自己言语要稳重,但听了这话,还是不经意流露出一丝不屑:
“颜良这就敢自居天下无敌?我倒是愿意出战,但想要斩将,却是千难万难——我不信颜良闻我之名,还敢一战!他若不战,却不是我的罪过了。至于升官……做过朝廷右将军、徐州牧的人,还在乎重新一步步升中郎将、偏将军么。”
曹操听了这话,却不生气,反而觉得更有掌控感了。
果然这才是真实的吕布!被功名利禄刺激到之后,忍不住流露了!
要是吕布刚才真的诚惶诚恐、听说有一点升官机会就卑躬屈膝巴结,那曹操才会后怕,觉得他这么装莫非所图者大?
现在这种摆烂表现,却是恰到好处,非常符合一个曾居高位又落下来的人该有的反应。
曹操也是豪迈之人,不会跟人锱铢必较地讨价还价,当下直截了当许诺:
“你若真肯听令而行,斩杀颜良又有何难?趁势助朝廷大军击破麹义,也不是没有可能。只要你完全执行命令,此战之后,朝廷便重新发还右将军之职!”
曹操知道,一个当过右将军的人,是不可能有兴趣再去偏僻杂号、四平四安四征四镇重新爬一遍的。
所以还是简单明了一点好,只要河内之战结束,暂时战果不错,就直接发回右将军。
对于曾经身居过高位的人,只有这样程度的刺激,才能勉强激起对方的好胜心。
至于将来,曹操是不担心的,只是一个右将军虚衔,不给实际兵权,也没有了徐州牧的地盘,又有什么关系?
说句难听的,原本历史上这个时候,刘备都还在许都朝廷里呢,官居左将军、豫州牧,但一样没法在曹操眼皮底下、重点盯防玩出花来。
已经颓废了几个月的吕布,骤然听到这样的条件,终于眼神亮了起来。
他也知道,就算拿回了荣誉地位,也拿不回兵权。但荣誉对吕布依然是有吸引力的,就算此生大业不成,也要留下一个英勇美名,这是吕布最后的追求。他也不希望自己人生谢幕时,地位太卑微。
一个人的最终官职成就,是要写进史书里的,这是永远的事情,是身后名的一部分。
吕布深呼吸了一口,也咽了一口唾沫:“有那么容易?明公想必言而有信?”
曹操笑了:“当然没那么容易——我说了,要奉先完全遵照将令行事。”
吕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