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无常一番语重心长劝慰后,蔡掌柜恍然醒悟,怔然愣住。
这时,段八郎从更衣室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这一道走来,嘴巴还不想着,痛快骂道——
“切!还是自己个的衣服舒服,虽是粗布麻衣,手脚舒展,宽泛敞亮了不少,可比穿着那华服带劲儿多了!”
伙计埋头尾随,这脸上写满了嫌弃,嘴上却不敢多说话。
段八郎看到季无常的身影,加快脚步,箭步上前。
“老季头,你还留在这里磨叽什么呢?走吧?”
季无常意味深长瞟了蔡掌柜一眼,看着对方吃惊怔然的表情,季无常象征性地拱礼而上,彬彬有礼道:“在下告辞了,愿蔡掌柜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此话毕,季无常转过身去,迈步与段八郎同行,正要跨出门槛之际,身后一声疾呼。
“季大人请留步!”
这时,蔡掌柜惊醒,他回过神来来不及思考,先是一声叫停,而后慌乱踱步,冲到了季无常面前,拦住二人的去路。
段八郎皱眉烦躁,驱赶之:“你这个蔡掌柜烦人得很?钱也给你了,衣服也换你们了?你还要怎样?”
蔡掌柜这一次态度大变,对于段八郎不再是表面上的恭敬应付,而是打心眼里的遵从。
“段大人稍安勿躁,蔡某不会耽搁二人很久,只是有一事需要想要求得季大人指点明津。”
段八郎虽然厌烦,但是总归还是眉宇阻拦,只是气哼哼地站在一边,双手抱背静静等待。
眼看段八郎难得懂事,而这蔡老板又是这般的迫切,季无常放下了架子,摇扇轻笑,抬手允之。
“蔡先生请讲——”
蔡掌柜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先生为什么会这么肯定问题是出在我的亲朋好友身上,而不是出在穷人的问题上?”
季无常听罢,会意一笑,轻描淡写道:“简单,因为——我也是过来人,我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清楚自己憎恶什么!季无常算不上穷苦出身,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身份。我讨厌我的家族人,但是我绝不讨厌穷苦百姓,我这辈子所有的耻辱都是来自于家族的冷眼和嘲笑,而我身边那些真正的穷苦兄弟,他们非但没有看不起我,反倒是关键的时候,拉我一把,成为了我人生中的不可或缺同伴。当然,我更加感谢的是家三任镇主对我的信任,没有这些我家镇主,没有我的这些同伴,就没有现在的季无常!我家族和亲戚给我带来的伤害,是我人生该渡的劫,虽不能原谅,也不至于痛恨,只要远离就好,明知道他们容不得我好,何必去刺激他们呢?而那些真正帮助我,信任我的人,季无常绝对会用以真心回报。”
听到这里,蔡掌柜适才明白季无常的言语为什么会这么有力量,因为自己经历过,并且参悟过,总结下来的谨言真句,才能够直击人的内心,燃起自己心中的共鸣。
蔡掌柜恍然初醒,脸上露出了释怀的笑容,继而他站直了身子,脱去平日里油腻而又圆滑的待客笑容,打心眼里的恭敬眼前的高人。
“季先生可谓是高人,箴言警句惊醒蔡某,蔡某此番算是大彻大悟,已经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日后在经营之道上,定会有所调整。”
季无常见蔡掌柜知错能改态度谦和,心中暗自赞赏,所想对方如此顾全大局,不如自己再多说两句也无妨。
“我看蔡掌柜是个明白人,不妨就再多提醒掌柜两句,布施能度悭贪,持戒能度毁犯,忍辱能度嗔恚,精进能度懈怠,禅定能度散乱,般若能度愚痴参透了这些道理后,蔡掌柜的境界便不可一般,儒商之道,德才兼备,以超功利的目的为最终目标,要有对社会发展的崇高责任感,更要有救世济民的远大抱负和忧患意识,追求达则兼善天下,立己立人,达己达人。”
听到这里,蔡掌柜内心激荡,情绪激动,他双眼惊闪,口中说着激动且不清楚的字眼,全是发自肺腑,有感而发。
“听……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蔡某本以为自己在商界已有立足之地,在湘水镇上富甲一方便足以,而听到了季先生这一番教导后,方才知道自己的短浅和鄙陋,蔡某日后一定克己复礼为仁,对待客人不在分什么三六九等,日后来我湘云阁的客人,不论穷富,一定一视同仁,平等对待!”
季无常满意地点了点头,摇扇微笑,暗自心道:孺子可教也,这老小子倒不是什么顽固之徒,听得进去人劝。
季无常呵声一笑,继续道:“儒商者,做到此只是起步,而蔡掌柜若想在商界如鱼得水,只怕还需要国家力量的支持!只是这国难当头时,蔡掌柜若是有想要日后倚靠国家的力量,是不是应该拿出些实质贡献来,为国分忧呢?”
听到这里,蔡掌柜愣了一下,他不解之余,更显得愤慨:“季先生此话怎么讲?我是一个商人不假,但是我清楚的很,我是南湘人,就算我没有钱没有势,在国难当头前,即便只空有一片热血,蔡某也会倾尽所有保家卫国!这不是一个商人可以讲价还价的事情,而是作为一个国人的基本!这样说来,季先生还真是看低了曹某!”
到此,季无常也是一愣,他回过神来,摇扇几下,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