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参星横斜,万籁俱寂。月光溶作纱雾,沁透冷夜,为偌大的长安城蒙上一层阴翳。
自永宁元年(120)汉安帝颁布《禁夜行诏》,明确要求“钟鸣漏尽,洛阳城中不得有行者”后,历代皇帝对宵禁都作了严格要求。
董卓迁都长安时,放纵麾下兵马,宵禁之令于那些士卒而言,不过是一纸空文,将领深夜集聚宴饮更是常态,百姓烦扰不堪,夜间作奸犯科之事大为增长。
王允诛杀董卓以后,为了恢复夜间秩序,又继续实行宵禁制度。亥时左右,闾里的门依律尽数关闭。街道之上除了打更人和巡夜的军队外,并无其他行人。
“天真冷啊。”两名士卒交接时,其中一人感叹道。
“倒春寒。要是在洛阳,那晚上还要再冷些呢。”另一人缩缩肩膀,低声应答,停了一下,问:“你见到李蒙了没有?”
“那小子说是内急。”先前的士卒嘴上说着,手指却比出个下流的动作,冲对方挤眉弄眼,“内急,内急啊。”
那发问之人会意,调笑之余眼中不由得带上几分艳羡:“要是我家那位有李蒙家的女郎那么美,我也内急啊……”
两人换过班,并未将这随口的笑谈放在心上,各自持着火把,继续巡逻。
那二人口中的李蒙此时却并非在做他们想象中的事。
“娘子,王大到了么?”李蒙急匆匆赶回家,头顶冒着白汽,神色紧张。
“在堂内等了一会儿,现在在里间休息着呢。”李氏看出丈夫似乎有大事要同里间的王方商谈,也不像平日那般卖弄风骚,只将那腰水蛇似的一扭,转到内室去了。
“你个李老二,怎么平白让我等上这许久?”
王方听见动静,从小塌上起来,趿拉着布鞋走到李蒙面前,语气中半是埋怨半是激动。
李蒙顾不上回答,先提起案上的水壶往嘴里“吨吨吨”地灌了一通,才没好气的回答:“你真当我闲?要不是贿赂了今夜巡逻的长官,我还不一定能回得来!”
王方闻言眉头一皱:“你怎么做出这样的蠢事?!要是被发现……”
“发现?”李蒙摆摆手,一脸不屑:“那人就是个酒蒙子,不过是靠着跟宫里贵人祖上有个十八代的远亲关系才搞到这位置,平日里压根不管事。”
“现在可不是种少府管军,那些个杂七杂八的小位置早就被‘贵人’们给占完喽。”
李蒙说着,一时竟有些惆怅。
王方心想我们不是相国手底下的吗?种少府可是杀相国的“首恶”啊,你这一副感念仇人的做派是在闹哪样?
“我说李老二,你不会是想要投敌吧?”
王方满面狐疑。
李蒙幽幽的回了一句:“这要还是种少府领兵,你会想着干谋反的事?”
王方无言以对。
毕竟种平那是真能带他打胜仗,月钱也给得多,更别提什么抚恤之类的,待遇比他们当初当西凉兵的时候还要好,不仅不用再挨百姓的骂,种平还带着头鼓励夸赞他们是“卫民英雄”嘞……
他越回想越觉得李蒙说得对,要不是种平离开之后,那什么董国舅王司徒争着抢官儿,把军队里那些好好的将领,全换成大多不管事只只占个名头的蛀虫。
他们吃得饱喝得足,还有老百姓赞扬,又怎么会想不开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做谋反的事?
“嗐,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王方一屁股坐在塌上,想了想又抬起头,盯着李蒙说:“咱们虽说是迫不得已要再顶着相国的名头行事,但做人不能丧了良心,到时候万万不能伤了种少府,至于其他狗官……叫他们好生饿上一饿,也知道知道我们这些人的苦楚!”
李蒙气得推了他一把:“你把我当做什么人?!自受了少府的教育,我早将当初做西凉兵时的那副黑心肠给抛了,要做出那等忘恩负义之事,我,我李二便也不算个人!”
“你说,同样是官,怎么差别就这么大?我这边那个新上官,月钱克扣就算了,连那些伤残同袍的补,少府大人说那玩意儿叫……”
王方扣着头皮想了一会儿,一拍脑袋:“哦!补助!都要扣个九成,更别说是抚恤了。”
“我前几天可是亲眼见到瞎了眼的江婆子来领抚恤,被直接叉出去,丢在外面呢……那狗屎一样的东西还不准我们过去扶!”
两个人沉默地坐着,低矮的房间里一时只剩下叹息。
“这世道……哪里容得下好人啊……”
甘泉宫
刘协今夜又召幸了董贵人。
董贵人早早按照刘协喜好打扮一番,娥媚轻扫,鬓发微斜,做出些酣眠初醒,慵懒无力地娇柔姿态,正是:
转面流花雪,登床抱绮丛。
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
眉黛羞频聚,唇朱暖更融。
气清兰蕊馥,肤润玉肌丰。
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
汗光珠点点,发乱绿松松。
刘协兴之所至,又同董贵人胡来了两三次,直将一床锦被弄得褶皱不堪,刘协嫌这织金印花皱了后,咯得他腰疼,连声吩咐小宦官进来,另换上一床云锦,不要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