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问了一个问题。
“两位大人昨晚睡得好吗?”
八岁孩子说话,声音脆脆生生,绵绵软软。
两位大人听了,心头一暖。
太可爱了,还知道主动关心老人家的睡眠质量。
面对这么萌萌哒的小皇子,俩人下意识想说“睡得好”。
但是!
眼前的情况还没弄明白呢。
这个场合,这个氛围,应该说“睡得好”,还是“睡不好”呢?
礼部尚书和国子监祭酒两位大人互相对望了一眼。
说睡得好?
钦天监的人都来了,显然是有大事,有大事你还睡这么踏实,不合适啊……
要是说睡不好?
这国泰民安,四海升平的,你有啥睡不好的?
莫不是对天子有意见?
有意见你倒是提啊,你闷在肚子里不说,是不是不信任圣上?
难道你是有顾虑?觉得圣上听不了意见,不是明君?
嘶——
很难办。
祭酒大人打定主意,绝不先开口。
自己上司在这儿,一切由上司出头,天塌下来,上司顶着。
轮不到自己做这个出头鸟。
礼部尚书王则仁,人老成精,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劳二皇子挂记,老臣年纪大了,睡得浅,纵使无甚忧心事,也难一夜安眠。”
国子监祭酒李允诚急忙跟着附和:“老臣亦是如此,年纪大了,睡不沉。”
啊,对对对。
我们睡不好。
但是,是因为年纪大。
这是我们自己的毛病,不赖别的,我们可没说和其他事有关系。
您可别多想。
二皇子赵文祺听了他俩这个回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李允诚差点没憋住。
八岁的小孩子,装模做样地长叹这么一下,着实挺好笑。
二皇子叹完气,接着道:“可是,我昨晚却没睡好。”
说到这里,便不说了。
眼角只往两个人身上瞟。
王则仁懂了,这是等着他们问呢。
得嘞,优秀的臣子要懂得顺竿爬。
“二皇子为何睡不好啊?”
二皇子这才收回了乱飘的视线,表情很深沉。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顺竿爬这种事,爬着爬着,就习惯了。
“我梦见一个哥哥,他一直哭一直哭……我问他为什么哭,他说他想进太学,但是年纪太小进不了……”
祭酒大人:又来是吧?没完了是吧?
一时间脑子有点发热,他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你说的这个哥哥不会是从冀州来的吧?”
二皇子一愣,呆呆的问:“祭酒大人,您怎么知道?”
李允诚:我就知道……
一旁的皇帝赵长衡听不下去了。
不能再给二皇子自己发挥了,容易露馅。
他赶紧清咳了一声,转向一旁的钦天监监正刘启:“钦天监监正刘爱卿,解梦乃是你的份内事。二皇子做的这个梦,你认为该做何解释啊?”
给皇室解梦,是钦天监的工作内容之一。
早就等候许久的钦天监监正陈启一听见圣上询问,连忙支楞起来。
恭敬地答道:“昨夜微臣夜观天象,发现北斗魁星第四的文曲星突然跳动不止,细察一下,竟是有异星冲犯文曲。再结合二皇子这个梦来看,想是文曲星君托梦于皇室。文曲星君入梦,所言直指太学。此乃上天以异象昭示世人,微臣以为太学应顺应天意,尽快降低年龄限制,广收未及弱冠的少年英才。”
国子监祭酒李允诚心道,你就直说冀州的就完了呗……
赵长衡等钦天监监正说完,又问礼部尚书王则仁:“国子监的事,向来遵循古制,朕也不好插手干涉。钦天监监正刚才所提的意思,爱卿以为如何?国子监太学生入学年龄可否降低呀?”
从衙门的组织结构上来说,国子监和钦天监这两个衙门都属于礼部。
当然,钦天监作用太重要了,它也就是在礼部挂个名,实际业务受皇帝直接指挥。
不管是哪个衙门有事儿,名义上礼部尚书都要拿个主意,拍个板。
王则仁心想,连钦天监都这么说了,他敢不降低吗?
他不敢。
王尚书只好回道:“禀圣上,开朝以来,将太学生的年龄标准定为二十岁,乃是因为考虑到从古至今,中举之人罕有低于二十岁的年纪。既然,文曲星君托梦给皇家,说明上天欲降少年英才于我朝,实乃天下之幸!皇家之幸!庙堂之幸!”
说罢这番颂词,他转头给了李允诚一个眼色。
李允诚秒懂:“启奏圣上,微臣以为,国子监降低地方选荐年龄之事,可行。”
赵长衡洒然一笑:“众位卿家,此等事体,你们是行家。你们礼部和国子监看着办吧,朕是外行,就不在这里指手画脚了。”
赵长衡这一招,其实是玩了一个帝王之术。
那就是——政不由己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