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这十几年,像个鹌鹑一样蹲在东宫,不敢出半点差错,都是为了谁?!啊?那年青州大旱,老子生怕朝臣挑刺,带着你嫂子穿了半年的粗布,吃了半年的谷糠和野菜!老子要立德,要立功,要坐稳这个位子,要熬到登基的那一天,都是为了谁?!”
碎瓷片上,缓缓流下几道血红。
“你是我亲弟弟,我做这些……我为了捞你……这些都不算啥,我自找的,我不嫌委屈。可是你皇嫂……你皇嫂为了帮我,陪着我吃苦呀……那时候她肚子里还怀着文祺,寒冬腊月,宫里连盆好炭都不敢烧,生怕那些谏官在父皇面前卖弄口舌!”
说到此处,赵长衡心中气急,猛地上前两步,举起腿就要拿脚踹他。
脚在半空比划了两下,刚要踹到肩膀,却又放下。
转了个身,走到他后头,从屁股上踹了一脚。
赵长卿顺着他这一脚的力道,倒向一旁。
接着缓缓爬了起来,又端正地跪着。
额头上磕在碎瓷片上的那个部位,已经汩汩地流下几道血来。
鲜红的颜色,挂在半边脸上,很是触目惊心。
赵长衡心头一窒,却又狠了狠心,接着数落。
“你侄儿文祺,就是因为当年在胎里养得不好,生下来才变成这样一个……上蹿下跳不着调的野猴子!都是一母同生,你看看文祎,聪颖端正,谁见了不夸他有太祖之风?”
赵长卿:……
“当年你怎么说的,啊?你被塞在马车里,送出皇城的时候,我跟在马车后头一路哭着追你……那时候……你从车窗里探出身来,冲着我喊:哥,我不想走,你一定要救我回来,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我做到了,老子做到了!老子违逆了先皇旨意,顶着不忠不孝的骂名,硬扛着那些老东西的指责,把你给捞回来了!可是你呢?!你反悔了?啊?”
赵长卿听他这一席话,立时红了眼眶。
就算没有亲眼看见,他也能想象。
皇兄他是顶着多大的压力,才能违抗先皇的旨意。
“哥,对不起……”
“斜封墨敕啊,那可是本朝第一次用上了斜封墨敕!所有封官敕令都要经过政事堂的阁老,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可是我一登基,就把这个规矩给打破了。我不能直接把你弄回宫,不能直接封王。为了掩人耳目,只能先把你外放。我绕过政事堂,直接给你封了官,封到边关去,给你一个立功还朝的机会。那帮阁老和谏臣天天堵着我的宫门,骂我违背祖制,生生骂了一个月,我一步都没有退!不仅没有退,我还得寸进尺。借着这次你打退乌桓,订立和约的功劳,硬是逼着他们松口,逼得他们妥协,让他们同意给你封王。你倒好……你倒好……呵呵……我可是万万没想到啊,你竟然说出不想回来的话……”
赵长卿被他说得再也无言以对。
他懂。
他都懂。
皇兄做的这一切,他都认,都明白,都感激。
十几年来,他没有一日不盼着早日还朝,回到他熟悉的亲人身旁,回到他熟悉的地方。
但是……
他也没想到,会遇见一个变数。
一个让他心思动摇的变数。
“哥,我……”
“你一个字都不许说!”赵长衡狠狠道,“我现在不想听你说任何话!你走,你现在回去你的寝宫,闭门思过。半个月之内,不许出来!半个月之后,带着你的封号滚过来,滚到朕的面前来。封王诏书,朕就写好放在这里,到时候,要哪个封号,你自己填上去!滚吧!”
说完这番话,赵长衡背着手,转过身去,再也不想看他。
赵长卿愣愣地看着皇兄的背影,俯下身去,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实打实的,毫不注水。
“臣弟告退。”
他说完这四个字,默默站起,后退,退出御书房。
门外的内侍们见他出来,俱都低下头,恭敬送别。
他心事重重,径自朝自己的寝宫走。
离开的时候年纪小,没有封号,没有出宫建府。
做了兵马大都督之后,因为没有家眷,也并没有在京城物色宅邸。
更加上,他甫一还朝,皇兄便拉着他叙旧,根本不放他出宫。
因此,他但凡回京,都是住在皇城里。
他住的这个宫殿,正是他们兄弟小时候居住的地方。
一砖一石,一草一木,无一不勾起他和皇兄的记忆。
他和皇兄一起种下的小树还在,都已经长得和房顶一般高了。
左侍卫见他回来,忙迎上前:“爷,你这额头上的伤怎么回事?我现在叫太医给你包扎。”
“无妨。”他略抬手,阻住左明的脚步,“这点伤不碍事,我自己能处理。你……你现在帮我送一封信。”
“是!爷要送信去哪里?”
“……去冀州。”
冀州,何宅。
何悠悠看着药箱里的药,愣住。
那瓶白药刷新了……
赵长卿受伤了?
这药上次在边境时,她亲手给他用了半瓶,还剩了半瓶药塞在他的随身锦囊里。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