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悠悠一听,心里忍俊不禁。
这位爷昨天还冷冰冰的,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怎么今天就开始和她搭讪了?
是因为她的药有效果,让他看到了利用价值?
作为一个商场中人,何悠悠本能地把所有关系都归因于利益关系。
没有利益的关系,那就不是牢固的关系。
有了利益的关系,当然也不一定是牢固的关系。
利益没了,关系就散了。
利益是一切关系的基础。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换了换腿。
“这风物志可是好东西,里面介绍了冀州的商业环境和商业产品。做什么能赚钱,怎么做能赚钱,这里头可都写着呢。”
何悠悠说着,将书翻到某一页,指着那页道:“如果我不看这书,我都不知道原来冀州的书商竟然这么多,大大小小开了三百多家书铺。还有瓷器、铁器,也是冀州的特色物产。”
赵长卿看她神采飞扬的样子,不禁问道:“你要经商?”
何悠悠扬了扬眉毛:“怎么,不可吗?”
她以前是商业大佬,挑一挑眉毛就能让别人紧张,但她现在身份不同了,对着眼前这个气势强大的男人,完全没有压迫力。
赵长卿眸色渐深,看着她道:“韩四郎给你留下不少银钱,你守着这些家产,几辈子都花不完。为何就不能安安分分地做个良家妇?将养子抚养长大,等他娶妻生子,你就可以含饴弄孙,平安顺遂地过完一生。”
何悠悠不禁蹙起了眉。
这辈子有胆量说让她安心在家带孩子的,他还是头一个。
“赵公子觉得,一辈子守在家里是件好事?”
“无风无波,不用操劳辛苦,难道不是吗?”
何悠悠无语:“这好事给你,你要不要啊?你来安安分分困在这院子里过一辈子?”
困在这院子里……
赵长卿听到这句,愣住了。
他不是没困过啊。
他在这院子里困了十几年。
无风无波,安稳平淡。
然而,感觉如何呢?
男人很少把自己和女人的处境调换过来考虑,但赵长卿经过何悠悠的提醒,突然就能够置身处地从她的角度去思考了。
困在这院子里的感觉不好受。
像个被人囚禁的傀儡娃娃,一个人一辈子的事,一眼就能看到底。
看家守业,娶妻生子,再看着自己的子孙成长起来,继续娶妻生子,重复下一个轮回。
“你们男人,喜欢读书的可以去考科举,喜欢做生意可以去经商,喜欢金戈铁马可以去从军,就算是什么都不喜欢,也可以云游四方,到处看看。怎么女人就非要困在院子里过一辈子?”
赵长卿沉默。
他读过的书,学过的知识,教的都是女子要安于室。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赵长卿默然许久后,才道:“出外游历,会遇到诸多磨难,尤其是乡野荒僻之处,常常有盗匪横行,女子柔弱,力不能敌,贸然出行,恐怕会将自身陷于险境。”
“你不怪这政治不清明,律法不完备,世道不安稳,民风不淳朴,反而怪女子不能保护自己吗?”何悠悠不屑道,“遇到问题,不去解决制造问题的根源,却要指责受害者没有避开危险,哎呀呀,赵公子真是好公道的一个人啊。”
赵长卿被她夹枪带棒地指责了这么一通,立时气得脸色泛红。
真是好厉的一张嘴。
何悠悠见他不语,继续输出:“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会变成一个到处都安全的地方,不用担心盗匪,女人可以任意出门,四处游历,想做什么工作就做什么工作。”
“千百年来,没有任何一个王朝可以做到你说的这样,治理国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赵长卿驳道。
何悠悠点点头:“当然不简单,要实现那样的社会,需要牺牲很多人,流很多血,有很多很多不畏死的英雄前仆后继,把旧的秩序推翻重来。”
赵长卿蹭得一下站起来,面色肃穆:“休要胡说八道,这话若要被有心之人听去,治你一个谋逆之罪,株连九族!”
何悠悠也站起来,无奈地看着他:“若有机会,我还真的想让你看看那个景象,就喜欢你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赵长卿正要说什么,却听见外头小丫鬟在门口传话的声音。
“主母,厨房说晚饭您点的暖锅都已经准备好了,此时已到夕食,请您去正厅用饭。”
“好,我这就去。”何悠悠应着,转头向赵长卿道,“赵公子,出去吃晚饭了,今晚我让人准备了暖锅。”
赵长卿有些惊讶。
两人刚刚还在唇枪舌战,剑拔弩张,转眼间,何悠悠便能换了一副笑脸,招呼他去吃饭。
收放自如,毫不在乎面子,变脸就像穿件衣服那么简单。
这是多少人学都学不来的。
正厅里,暖锅已经备好。
红泥小炉上,铜锅里的底汤正在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韩文正竟然已经先到了。
见何悠悠过来,忙迎上来。
“母亲,今天的暖锅好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