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已经返京的陆翊穿着一件宽大的浅色袍子,房中没用冰,却依旧清爽无汗。
反观站在书案前的卫锋、卫羽二人,衣衫再轻薄也挡不住满头的大汗,几乎将前襟浸湿。
“公子,我们的人已经撤回来了。”卫锋将探子送来的最新消息呈报给陆翊。
陆翊随手接过,一目十行的看完。
这次的事,算是世族寒门之间最直接的冲突。
他与萧清瑶不谋而合,在背后推动了科举舞弊事件的发酵,一环扣一环,煽风点火后,便吩咐探子收手,只等在关键时刻再出手引导。
世族垄断政治资源时期的寒门子弟,仕途道路之艰辛,几乎是难以跨越的鸿沟。
但是再难跨越,寒门科举出身的户部尚书,他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这里,是千千万万寒门乃至百姓都能够看到的希望。
这大概就是人性,看不到一丝希望的时候,连挣扎的想法都不敢有;反之,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去争一个万分之一。
如今突然被告知,其实这个希望、机会并不是万分之一,而是千分之一、百分之一,只因为世族为了一己之私,横插一脚挡住了寒门学子的希望之路。
在这样的前提背景下,这次被捅出来的科举舞弊就像一个导火索,甚至不用陆翊过多干涉,就能将世族和寒门的冲突推高一个台阶。
正所谓,君子善假于外物。
他十分擅长的,除了洞察人心,还有借力打力。
看完关于科举舞弊事件的发展以及其他重要情报后,附在最后一页的,是一张路线图,密密麻麻标示出坐标和日期,以及不算有规律的行动轨迹。
卫羽见陆翊看到最后一页了,便开口解释道:“这几个月,她一直在青州转悠。哦,一开始只有她一人,后来燕子萁调了十几个暗卫和一封密信给她,她当即就派了几个暗卫去建成县令林逸那里,剩下的暗卫就一直寸步不离的隐在她身边。跟着她的探子回报,她还特意将几个女暗卫调回京城,暗中护在她母亲沈氏身边。”
陆翊看着路线图,每一个点,每一个轨迹,最后停驻在青州东莱郡治所掖县。
她在找前朝太子刘肇怀。
当年,刘肇怀入了青州后便再无音讯,并不是有什么飞天遁地的本事,而是做足了金蝉脱壳的准备,在青州境内一路换装、换地方,最后在掖县停驻了许久后,才从水路离开,去了掖县东边海域的小岛。
她停驻的所有位置,都是当年刘肇怀停留的地方,除了前后顺序有些许差别,几乎全部吻合。
陆翊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在捅出科举舞弊的事,激化寒门和世族矛盾之前,她大概就想好下一步该如何走。
只除了萧文昭这个变数。
要知道,事情和人心比她想象的更复杂残酷,甚至因为涉及到她的至亲,怕她年岁小,承受不住现实,从此一蹶不振,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她淌这个浑水,却没想到她不但多智而近妖,主意比她的年纪都大,算计人心的本事甚至比他还纯熟。
回头看看她做的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
“她在哪?”
“如今的话,应该是在回京的路上了。”
“传讯给她……”
***
萧清瑶收到陆翊消息的时候,离京城大概还有不足百里的脚程,她的马又是千里良驹,在各方势力还没获取到她最新的动态信息时,她已经连夜潜入尚书府,轻抿了一口陆翊亲手烹制的云雾茶。
萧清瑶风尘仆仆,浑身上下都是汗臭混着马屎的味道。
尽管如此,仍然不忘刻在骨子里的规矩,端正的跪坐在茶几的另一边,询问道:“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
“先皇确实不是因为旧伤拖垮了身子,延误治疗时机才驾崩的。”
三更半夜被这个直男忽悠到家里,且只喝了一口茶,屁股还没坐热,没任何铺垫,就要单刀直入开聊她家的秘史了。
“我已知晓。所以呢?”他们之间有诸多默契,陆翊说出这句话,萧清瑶便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也没等他回应,便继续道:
“顺序错了,现在还不是追究这件事的时候。”
大昭现在的处境本来就岌岌可危,这件事就算旁人要查,要爆,她也会想办法压下去。
自建成县听到叛军‘讨伐昭和帝萧文昭弑父篡位’的旗号,她大概就已经预料到了。
当年的事,所有的信息汇集在一起,都传达着一个显而易见的讯息——蹊跷,所有的事,都很蹊跷。
但就像她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销毁遗诏一样,任何不利于大昭安定的因素,都必须消除掉。
有的时候,事情的真相,反而没有那么重要,在陷入难以抉择的两难境地时,孰轻孰重,总要有个比较,没有既要又要,两全其美的选择,那便只能顾着眼前,看向未来,这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处理方式,很残酷,也是现实。
她不能为了查明真相,替先皇报仇而搅乱目前大昭本来就危险的局势,动荡不安对世族可能没什么,但对所有的大昭百姓而言,却是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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