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这个疯子!”
“快!快让人下去捞他……”
山崖上的声音渐弱,冰冷的河水刺在舒婉尚未结痂的伤口上,分不清是痛亦或是麻木。
不想再被抓住了。
天色昏沉,暴雨将至。
本能挥动的手臂越来越沉,舒婉望着没有一点光透进来的河面,想着,就这样沉下去吧。
在刘府的日子太痛了,跪不尽的长夜,受不完的打,连饭都要和狗抢一碗……他不想再回到那样冷的地方。
如果迟早要凄惨地死去,就这样沉在河底,爹爹应该不会怪他吧。
他想爹爹了。
凄风苦雨的夜里,一间破茅草屋,同样的寒冷,可爹爹的怀抱那样暖,能为他挡住所有的噩梦。
荡漾的河水被雨点敲击出圈圈涟漪,爹爹温柔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他说:“婉儿呀,爹爹不能看你长大了……你要好好活着,做个坚强的哥儿,千万不要屈服于所谓的命运……”
河水灌入口鼻,封闭呼吸,舒婉的视线逐渐模糊。
陷入黑暗前,舒婉向给予他生命的爹爹请求宽宥。
……爹爹,婉儿也想活下去。
可是……婉儿真的太痛了啊……
……
春香山后的小河并不汹涌,舒婉也说不好自己会不会被救起来,他希望是不会。
意识模糊间,小河似乎变成了汪洋,更加冰冷刺骨地将他洗涮了一番。舒婉想,他大概是真的要死了,不然河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庞然大物。
像是书画里远渡重洋的航船,不,比航船还要巨大,铁皮包裹,乘风破浪。
他被惊呼着的人们打捞起,丝丝雨点落在脸上,头顶厚重的乌云翻滚,一望无际。胸腔被用力按压,舒婉控制不住地吐出肺里积攒的水。
他呛咳着,再次陷入昏沉。
等重新拥有意识,舒婉发现自己躺在温暖柔软的云朵里。实际上他还没有睁开眼睛,可他的脑海里只能想到这个形容。
身下的床太软,身上的被子又轻又暖,不在云朵里,又能在哪儿呢?
伤口的刺痛姗姗来迟,残忍地提醒着舒婉他还没那么容易解脱。
嫁入刘家的半年,舒婉学会了从昏迷中醒来后不要轻易睁眼。四周很安静,春寒未褪,房间里却异常暖和。
刘家是不可能给他烧炭的,所以他是被其他人救了吗?
舒婉屏息凝神,细细听着周身的响动,没有呼吸声,他的身边应该没有人。
装睡被抓包的经历让舒婉又等足了半柱香,确定没有活人能憋气这么久,才小心翼翼将眼睛睁开一线。
很快他顾不上警惕,舒婉睁大双眼,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是一间逼仄的小房间,没有窗户,一眼能望到全貌。密闭的空间难免带给人压抑感,仿若囚房。但舒婉知道不是,这里过分干净整洁,没有太多装饰,布置极其简约,是一种舒婉从未见过的风格。
还有这些亮亮的东西……舒婉抬头盯着嵌在墙壁里的灯,眼睛被晃得发晕,也没能找到藏在灯罩里的小火苗。
怎么会这样亮呢。
他这是来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一个房间,柔软的床就占据了多半。舒婉挪到床边,床下放着样式奇怪的鞋子。
他身上的衣服换过了,同样是很简单又奇怪的样式。舒婉不习惯光着脚,可没有更多的选择,只能将白生生的脚塞进露出脚趾的塑胶鞋子里。
玉白的脚趾不自在地蜷了蜷。
哥儿的脚不能随便给别人看,不至于严重到露一下就要死要活,总归是会被人指责不知检点。
舒婉一时找不到袜袋,或者类似的东西,就这样趿拉着拖鞋,费劲儿地将脚趾头藏在中间一截的鞋面底下。
舒婉像只踏入陌生环境的猫,什么都好奇,又满身的警惕。睁着双圆眼睛,细细瞧着小小房间里的每一样物件儿,连蒙带猜它们的功能,却一下都不敢碰。
如果说卧房里的家具还能勉强弄得懂,房间里隔开的另一个小空间,就让舒婉彻底看不明白了。
光滑明亮的玻璃镜将四处探索的小猫咪吓了一跳,后退间撞上浴室的门,牵动腰背处的伤,秀气的淡眉紧拧,镜子里的人也跟着满脸痛苦。
舒婉这才发现不是隔间里藏了个人,那就是他,这是一面可以将人和物映照得纤毫毕现的镜子。
镜子里的舒婉同样满脸惊叹地向镜外的舒婉伸出手。没有铜镜的偏色和扭曲,镜里镜外是完全相同的一双手,一个人。
舒婉的目光落在镜子下方的洗手台上,他隐隐约约能猜出这里是洗漱用的地方,却搞不明白水要从哪里来,也不敢轻易触碰水龙头。
不等舒婉再研究,浴室旁的门响了。
“滴——”的一声,又吓到了舒婉。
门板一开一合,舒婉觑到房间外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尽头,左右两侧全是密密麻麻的小门。
这么看,这里又像是囚房了。
是个极干净的囚房吗?舒婉猜测着。
狭小的房间里一下子挤进来三个人,都快要站不开。舒婉躲无可躲,被抓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