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长吁一口气,看向面色发白的养女:“小禾,听明白了,我就是那个阿生,是曹阿宝的儿子。一个被他养在国内的骨肉血亲。虽然我的发迹,从来没靠过他。但我这一身血肉,却是不折不扣来自于他。
“平山一直嫉恶如仇,正直无私,是那样一个英勇无畏的战士。他一直以身为军人为荣。却没料到自己竟有这样一个祖父……
“曹阿宝这个人在他的地盘上,做过多少恶事,数之不清。是平山最最深恶痛绝的那种人啊,最后竟成了骨肉至亲,若是换作是你,你受得了吗?”
苏禾听得分明,震惊啊,这真的是她怎么料想都料想不到的原因。
如果她是萧平山,知道这样身世,当如何?
想到一身血肉,四分之一来自于这个祖父的血统,他心里得有多郁闷?
她呆了一会儿,继续往下问道:“后来呢?”
萧余生抚着手心,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又开始讲述:
“后来……平山伤得很严重,病危了几次,几次都硬生生被医生从死亡线上抢了下来。
“两年后,他醒了,发现自己没了胳膊,双腿也开始萎缩,站都站不起来,成了一个废人,他很伤心,很伤心。伤心让他性格大变。
“曾经,他痛苦地质问你妈:为什么要救活他?这样的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死才是一种解脱。多活一天都是一种痛苦。
“曾经,我想过,把你找来。我也的确去找了,可你已经嫁给楚流商。虽然夫妻关系不好。可你已经走出阴影,正在享受你第二次大学生活。在学你喜欢的东西。在过你想过的日子。你重新焕发了容光。
“我想了又想,觉得不能自私地把你扯进来,你还失着忆,怎么可能理解我们的父母之心。
“我们最爱的一个孩子已经这么不幸,怎么能再把另一个孩子拉进这痛苦的深渊,让你跟着饱受折磨。这对于渴望得到新生的你来说,真的是太残忍,太残忍了。
“之后有一年多时间,平山很消极。几乎想了此残生。我和你爸都不同意,就找来了催眠师,想让他忘了前曾往事。
“想想你之前痛苦地几番寻死,后来失了忆,状态反而一点一点好转了。
“我们试了很多次,可是他总是被催眠了,忘了一阵子随即又全记起来了。直到最后一次。他趁我们都不在,故意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这一次,他脑颅出血,再没醒来。再次睡了。
“医生说,他已心无生念,希望我们放手。
“一个坚强如铁的人,一步一步被病痛折磨光了活的念想。让他离开,是一种仁慈。更是一路尊重。
“是你妈妈不愿意。
“平山在你妈眼里,就是钢铁铸成的男人。怎么能轻易被打败?
“她还想试一试,这段日子,你妈妈每每用你以前写的小说,读给他听,他很喜欢听。状态还不错,就是一直没醒来。想来是因为现实太残忍,他宁愿活在梦里吧!”
说这番话时,萧余生很平静,也很悲哀。
那种悲哀是长年被折磨之后从骨子里散发出来,再生命力顽强的父母,遇上这种事,所有的精气神,都会被消耗贻尽。
哀,莫过于心死。
这一年,萧爸爸和萧妈妈,因为平山,应该是受尽了折磨。
这可以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得到。
可是即便如何,他们依旧没有放弃儿子——因为他们真的很爱很爱这个优秀的孩子,他曾经是他们希望,最后呢……
苏禾的眼泪不由自主就溢了出来。
萧余生则轻轻一叹:“现在如果他醒了,看到你,也不知会有什么反应?小禾,平山曾经在你心里是打不垮的英雄,可这几年,他已被生活折磨到失去了一切信念……他……真的是太可怜了……这样的他,再见到优秀的你,会自惭形愧的……”
老泪顷刻间滑落。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萧余生都这么岁数了,却哭成这样,自是这六年,他过得太痛苦了。
边上,萧夫人也是眼红红的,水光盈盈的,悲伤之极。
苏禾心如刀割啊!
在她重读大学的五年里,重获新生的日子里,她的平山哥却在身陷人间炼狱里受着折磨。
如果当初萧爸过来,找上她,带她过去陪着平山哥,会不会结局就会变得不一样?
不知道。
人生不可重头再来。
抹掉涟涟泪水,她的思绪继续转动着:
“爸,平山哥还活着这个消息,你们一直没对外说,是因为你们留下的案底,会严重影响到萧家是吗……你们在帮助阿宝家做违法的事?”
她想,这大概就是主因。
萧余生和萧夫人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是我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和你妈没关系。如果有一天,查到了,我会认罪。”
苏禾的心脏不由得紧了又紧。
因为那个词:认罪。
那必是做了很严重的事,才让萧余生说出这么严重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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