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令威落在王乔后面,他知道老友不是抢着要先来,而是王乔知道他被禁制强迫下的每日变身摧残了骨肉经脉,根基大损,担心幼蕖初次动手,若一个生涩不灵,只怕他受不住。
老王是拿自己给幼蕖练手呢!
“老王,你也别硬撑,若难受……”
丁令威低声才说了半句,就被王乔打断:
“我难受也比你能撑!还担心我?你先把那口气调息好吧!你个鸟人,逞什么能?”
王乔这连笑带骂的损语听得丁令威鼻酸不已,他退后两步,压住满腹的担心,暗自观望。
梁溪绛英用曙霞晴围出一片空地,顾川虽然等了半天有些不耐,却也知道此事不容打扰,且憋着满肚子话亦在一旁护卫。
“王前辈莫担心,我已经练过好多遍了。”
幼蕖又细细回顾了一下师父给她的西丹芙所遗的那玉简所载,手指在空中点点画画,先演习了两遍,确认无误后才准准点向王乔眉间。
王乔动也不动,他知道自己此时只有保持绝对的信任与镇定,才能最大程度避免幼蕖的失误。
繁若春花盛放的手印次第打开、纽结、再绽放,王乔只觉一股暖融之气笔直灌入脑间。
脑中立时有什么阴寒力量盘旋着张开,形成一片乌云状的阴影,试图抵制那暖融之气。
王乔心里一紧,随机强行压住波动,尽量做到心如平湖,纹丝不惊,任由幼蕖动作。
两股力量在脑中相搏,一时相持不下,左冲右突,难分胜负。
幼蕖心里紧绷,面上从容,毫不慌乱,手也稳如泰山。她虽知方法,却是满腔正统道门灵力,要解这魔门的禁制,尚需费力转化。
所幸,师父教过他们,天下力量同出一源,五行之间,道魔之间,尽可转化。
只是她五行轮转练得多,对魔灵力的操控还不够熟悉。
不过,也不是全然陌生。
她是忐忑地在自己经脉里练习过了,有了把握才在王乔身上施为。
虽然难且慢,却稳步推进。
王乔只能感受到那暖融之气柔和而强大,护住了他的神门要害,将两股力量争斗的波动始终笼罩其中。
终于,抵抗渐渐弱去,暖融之气所到之处,阴寒渐渐化开,那股挥之不去的颅顶阴影随之烟消云散。
最终,只听得神门处“咔”的一声轻响,似有不明之物脱落,旋即无踪。
王乔顿感神清气爽,神魂轻盈得飘然欲飞,似乎重新换了一双耳目来感知这世界,风声、虫鸣、星光,都被洗刷过一般,清晰明了。
他眼中神采大盛,看得丁令威一惊,复又一喜。
“老王,成了?”丁令威颤抖着声音问道。
王乔的袍袖无风自动,神色安宁和煦,笑着反问一句:
“你说呢?”
丁令威又是笑,又是哭,满把地去胡乱擦脸:
“你这家伙,到这个时候了还吊我胃口!”
其实,王乔不说,他也看出来了,幼蕖这丫头果然解开了王乔的黑雪禁!他看到老友解禁,就跟自己解脱了一般,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王乔冷静,在他肩头重重一拍:
“站稳喽!你这般乱动,幼蕖怎么给你解禁?再动,我给你绑了!”
丁令威“嗳”了声,乖乖站定,等待幼蕖那根点石成金的指头点向自己眉间。
随着又一声“咔”的轻响,丁令威的黑雪禁也消于无形。
真个解禁后,丁令威反而不激动了,他木愣愣地立在当地,一寸寸摸过自己的臂膀,又去摸头顶,再去看王乔:
“我现在,真的是人吧……”
王乔低声道:
“已经过了往日你变身的时辰啦!放心!你不是鸟人啦!现在是个人!真人!”
到了时辰却没变鸟身,那就是禁制确实失效了!
丁令威眼中垂下两行泪线,竟是没了言语。
王乔知道老友心情,伸手过去拍了一拍他肩头,长叹一声。
这叹息声里,不再是往日的沉重,叹出一份长长的释然。
幼蕖看向自己的指头,暗暗念了声:算你有良心,没在黑雪禁上另动手脚!不枉姑姑打小给你讲故事唱曲儿!
王乔与丁令威心事既除,知道多少谢也不能表达心意,只能抱拳深深一礼:
“大恩不言谢,容后再报!”
梁溪识趣走开几步,让幼蕖与两位同乡话别。她见王乔取出一团什么物事塞给了幼蕖,幼蕖似是推却不得,迟疑着收了。她也不感兴趣,只暗暗好笑幼蕖这丫头收个礼都放不开手脚,真是白历练过两趟了,一点世故都没长。
没多时,只见自由了的灵虚剑与柏人剑比肩飞起,一双剑光径直往朱宸州而去。
顾川终于等到了空,不依不饶地追着问:
“好了,这下你可以告诉我了,洪骊是如何跟你们回来的?可曾被人瞧出是我们上清山?”
竟然还没忘!
幼蕖只得答他:
“梁溪师姐的曙霞晴作了掩饰,我们用的是雷音遁,功法也注意模仿了冯星儿的垂野剑路数,放心,那观主没看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