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媪也有些奇怪地打量了一下家里,“呼”地吹熄了一盏灯:
“莫不成是我点了两盏灯的缘故?”
比对了一下,又奇道:
“也不是,这就一盏灯了,也比往常亮堂些!”
“奶,你不是常说,喜事到、灯花爆吗?说不定那些贵客来就是喜事,所以这灯就爆了花儿,就亮堂啦!”小童眼睛闪亮亮地冲着老媪笑。
童言稚语逗得三个大人一齐笑了起来:“是是,是喜事。小宝说得好!今天精神这么好,是不是多背一段书啊?”
“那也成,可是我要先吃那个姨姨送的糖润润嗓子,不然要咳嗽!”
“这孩子,鬼精的!”
农家小舍的笑声惊飞了院里树枝上的栖鸦。
这难得的欢喜,给小小农家带来了一夜的好梦,也鼓起了对未来日子的更多干劲。
……
幼蕖、胡峤等人自是不会再去关注农家的境况,他们正破空而行,剑光如梭、畅飞无阻,心中无限逸兴。
是时月至中天,清华如练、朗空一碧,群山苍茫,众人一路闲谈,笑语晏晏,甚是融洽。
这样的旅途,惊险已过,任务已结,一路同伴友好投契、合作有序,诸人襟怀正如这柔明月色,都情不自禁地心生淡淡的轻松愉悦之意。
清风忽起,卷来一阵密密绵绵的香气,众人久经阵仗,心头先是一警,随即又是一松,确实只是自然草木之香而已,并非妖类或是邪门之物。
定下心来,细细品味,这香浓而不烈,清而不浮,又隽永持久,不同松兰之雅,却别有一种清醇不俗。
众人皆忍不住深深吸了几口,郑奕赞了一声:
“这是什么香?想不到俗世亦有这般香草?”
幼蕖莞尔:“这只是俗世普通的桂花香罢了。”
杜维城亦是对凡世草木不甚了解,不由讶道:
“俗世桂花竟有这般好的香气?我只道不过是些庸俗花木罢了。果然还是幼蕖师妹见多识广。”
幼蕖一笑:
“诸位师兄师姐出身世家,自幼生长在大派名山,平素里见的都是仙葩琼枝,无助于修炼的,大概都没碰过。我所在少清山半道半俗,对这些俗世草木,自是我更熟悉一些。”
众人恍然。
确实,历练队伍里,大都是名门子弟,更有生下来就入了宗族所在的门派,平日里潜心修炼,下山历练时亦是只往灵植药草上寻,几曾有机会见识俗世草木?
虽有下山时偶尔见过普通俗世桂花,但是彼时心思都在修道有关的事物上,哪里关注过与修行无益的俗世之物?
即使嗅得过桂花香,甚至也为之解颐一刻,但是已经是多年前不值得挂怀的极微事体,哪里还会在记忆里留存?
幼蕖幼时在少清山那般月下寻桂子的无聊事,这些天之骄子们更是想都未想过!
当此仲秋之际,月白风清,人剑轻松逍遥于天地之间,适逢桂子吐香,这般俗世的良辰美景,令人心神皆适,于诸位自小就专心于修道正途的名门子弟而言,倒真真儿的是头一遭遇上。
祁宁之算是遇上过半遭。他依稀记得幼年家族什么地方种得有桂花,只是一点子模糊印象罢了。
而当年他在少清山上短暂居留,倒是见识了不少俗世草木,可惜未及秋风起时便被师祖携去,心中一直引以为憾。
当日洗砚师兄跟他描述过八月中秋的潮头,他没看到;幼蕖向他夸耀过后山金粟谷的桂香,他也未等到。
还记得那一段少清山的短暂驻足时光,说起少清山后山的桂花林时,小小的幼蕖仰着头、眯着眼,还会深吸一口气,好像当时就有满山桂香一般。她无比陶醉地描述道:
“祁大哥,你不晓得,那个香啊……简直让你扛不住!”
祁宁之不是没见过奇香无比的仙草奇葩,也欣赏过温雅柔美的师姐妹们仙衣飘飘玉手拈花的绝尘妙姿,却还是第一次听到人这样鲜活地来描述花的香气——扛不住!
“还有姑姑做的糖桂花啊……”
每次说到这里,幼蕖就已经沉迷在自己的描述里,对话往往无疾而终,因为幼蕖已经等不及地拉着老八守玄去找姑姑要吃糖桂花做的美味了,她与老八都偏爱带着香气儿的甜汤。
金粟谷的金秋桂香祁宁之虽然没有领略到,所幸,采珠姑姑做的糖桂花倒是窖藏了不少,让他得以大饱口福。
采珠姑姑用各色灵果灵花做的甜汤,浇上稠稠的糖桂花,那出人意料的清香甘爽,至今令人回味。特别是正月十五的黑芝麻元宵……
可惜,回山以后,他再也没有遇上过那样的清甜。唉,岂止糖桂花,少清山的一切,那以后,即使他行走八方,广游天下,都没有再见过相似,都一直怀念。
月光之下,一群人中,唯有幼蕖与祁宁之有一段这样共同的回忆,也唯有这俩人,才能在这一时刻,触动同一根思念之弦。
幼蕖与祁宁之不由望向彼此,眼神相汇处,俩人的嘴角都自然生出一朵微笑来。旁人未曾觉察这一望的意义,独独他们自己,才知道这一瞬间的目光里,有你懂我、我亦知晓你懂我的默契。
胡玉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