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柳巷,春风渡。
作为明州城花名最盛的津渡,其地理条件相当优越,不光陆域平坦开阔,水域也是极深,容纳十余艘舰船都绰绰有余。
然而如今却被一艘硕大的画舫塞得满满当当。
舫内,宴会已推至高潮。
这场极乐之宴是以瑞王郭侃的名头发起的,莫说整个明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半数出席,就连隔壁淮南道,山南道都有达官贵人慕名而来,仙门宗长、武道巨擘、朝廷要员云集于此,参宴的宾客随便点一个身份都吓死人。
任凭外头运河浊浪翻滚,这画舫却好似座水上龙宫,稳如泰山。堂上觥筹交错,堂下笙歌燕舞,角落还有专人施展神通异象,五光十色眼花缭乱,犹如璇霄丹阙。
能想到让中三品武者放下身段去当气氛组,也只有满脑子奇思妙想的瑞王殿下。
“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未曾想虞知州也是性情中人。”郭侃的心情看起来极为不错,和身旁之人聊得正欢。
“殿下谬赞了!”
说话那人约莫四十有余,生得浓眉阔目相貌堂堂,就是言语中一股狗腿子的味道,浑身透着猥琐。
这人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明州知州虞承嗣。
碰上这样一个上峰,坐在左侧的时好文暗自叹了口气,只顾着低头喝酒,对于那两人聊得话题没有半点兴趣。
就一会儿的功夫,已经从扬州瘦马聊到西湖船娘了,再下去还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虎狼之词。
有辱斯文!
不过真正让他不满的,却还在郭侃身上。
准确的说,是他身上的服饰。
按礼制,亲王应授紫衣金带,而郭侃不知为何竟半敞着赤色袍服,明目张胆地宴请宾客。
大周属火德,色尚红,以赤为尊。
穿个朱色绯色都可以说小孩子不懂事穿着玩的,但偏偏是赤色。
他到底想干嘛?
以郭侃如此敏感的身份,哪怕他无意中选错了颜色,身边不可能没有明眼人提醒……
时好文把玩着手中酒杯,脑中勐地闪过某个荒诞猜想,荒诞到他自己都快被逗笑了。
他不信有人能无脑到这个地步。
“时通判,你说呢?”
就在时好文沉思之际,一声发问蓦地把他唤醒。
“文武大比初试过程中,可有让时通判属意的俊才?”见他眼中还带着些许迷惑,虞承嗣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
时好文回过神来,这才发觉堂中的艺伎舞女都已退得无影无踪,转而是数位士子打扮的年轻人傲立其中,各个都是江南文坛鼎鼎有名的才子。
老实说他对瑞王搞得文武大比兴趣不大,况且闯过初试的还是那几个老面孔,当即打了个哈哈:“这个问题或许该问阮老吧。”
提起那二字,虞承嗣脸色微变,隐晦地向他使了个眼色。
果不其然,郭侃像是被触到了逆鳞般勃然大怒,一脚踢翻了面前桌桉:“那老不死的竟敢拂本王的面子,回头定要叫鹤山书院上下血流成河!”
此言一出,不光是虞时二人舌桥不下,沸沸扬扬的宴会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鹤山书院的地位何其超然,说是江南文坛执牛耳者也不为过,它已不再是一间单纯的书院,那是一众士子心中的圣地。
而瑞王竟在众目睽睽下扬言要灭鹤山书院满门,莫不是疯魔了?
就算是一心要拍郭侃马屁的虞承嗣都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出来打圆场,但凡替郭侃说上一句模棱两可的场面话,他这知州都保不住。
“怎么都不说话了。”郭侃不以为然,晃晃悠悠站起身,拎着酒壶醉眼朦胧道:“本王要杀几条老狗,有什么问题?”
面对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终于是有人坐不住了,堂下忽有一年轻士子折笔高喝道:“殿下还请慎言!阮老身为三朝元老,为大周社稷鞠躬尽瘁,怎能如此轻慢!”
“元驹不才,可也晓得敬贤礼士的道理!”
场中先是一静,接着突然响起零零星星的喝彩声,渐渐地,这股声势愈发高涨,民意汇聚在一起形成磅礴的洪流。
“说得好!”
“我辈读书人岂能畏惧强权,真是痛快!”
“丰公子不愧是士林楷模!”
丰元驹转身看向众人,饶是平时养气功夫再好,在这场合下也不由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他素有神童之名,自小便在鹤山书院修习,虽未被阮老正式收入门墙,但或多或少受过其指点,向来以半个门生自居。
公然得罪郭侃的下场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涉及底线,绝无回旋余地。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更何况观此情势,吾道不孤也,何惧之有?
出乎他意料,郭侃并没有立马喊人把他拖出去,反而饶有兴趣地鼓起了掌:“方克己,人都到了么?”
堂外,缓缓走入一位青衫书生。
“回禀殿下,除却鹤山书院和柴府,其余文魁候选都在这里了。”
“少两个?有影响么?”
“应是没有,毕竟当初定下十位候选时,便已考虑到有人缺阵的情况。”
“倒是算他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