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起案子是一场发生在京都东面巩县尹家壁的凶杀案。
受害人为尹家壁的前帮佣,获。
之所以叫获这个名,是因为他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他的父亲在地里捡到了一只兔子,所以因此得名。
当然,最后兔子还是被获父亲的主家,尹氏给拿走了,但到底还是给获留下了这么个好名。
是的,获在他们周边一圈徒隶之家,已经算是顶顶好的名了。
只要看看那些个叫圂、鲤、卑、操、彘这些名字,获无疑已经是非常文雅的了。
只可惜,获出自徒隶,是没有自己的氏的,所以,他这辈子都一直被人称呼为获。
不过,准确来说,获是有自己的姓氏的,他从他的父亲那里得知,他们在过去也是体面人家的,被人称呼为赢。
三代以前,姓氏分而为二,男子称氏,妇人称姓。而氏是别贵贱的,贵者有氏,贱者有名无氏。
而一个男人如有氏呢?那得是祖上有封土、官爵、封邑,甚至有特殊技艺者,也可以有氏。
换言之,低下的徒隶和黔首是不配有氏的,即便这个黔首当年可能也出自体面人家,也继承了姓氏,但只要沦为黔首这个身份的,你就别想再有姓氏了。
所以,即便获有自己的姓氏,但他依旧不被允许,不被承认,久而久之,他们这些人也就逐渐淡忘了这个祖先记忆,只留下一个赢字留在后人嘴里。
一直被人称呼为获的徒隶在生活了二十四年光阴后,终于在去年发生了命运的改变。
当然,和获一起发生改变的还有整个巩县十余万徒隶、奴婢、黔首、帮佣、部曲。
那是泰山军的乐进带着军队打到了巩县,并一路摧破了汉家的统治。
随后,从京都到虎牢关的整个京东地区都发生了剧变,一场庶民对豪族的反攻倒算就这样开始了。
而坐落在巩县西南郊外的尹家壁自然也没躲过这股浪潮。
此壁叫尹家壁,其主家当然是姓尹,但叫尹氏的千千万,却没有一个有此壁之独特,只因为此家正是京畿世家豪族,以巩县为一地之望的尹氏。
尹氏之家发迹其实算不得多早,他们是在本朝和帝时期才开始成为公族之家的,但之后起势却非常猛,数代皆以清操驰名,宗族多居贵位。
这等家世,在京畿圈虽然是没办法和韦氏、杜氏相比的,他们这些个家族都是在前汉时期就已经为老牌经学之家了。
但在巩县的这一亩三分地,他们尹氏依旧可以称呼为一句“汉家天,尹家地”。
其家在地方上就是这么赫赫有名。
当然,也确实因为在京畿士族圈的排位中比较靠后,所以尹氏只能另辟蹊径来扬名,而他们家就是有名的对待下面人是不错的。
所以也正是因为这份口碑在,当泰山军到来时,尹家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大难。
作为主战派的族人们早就在巩县保卫战中战死了,留在坞壁的都是一些“乖顺”者。
尹氏虽然只是一个本朝才发迹的家族,但因为距离韦、杜这些顶级世家近,所以也耳闻过这些家族是如何渡过“艰难”乱世的。
说起来这也没什么奥秘,无非就是分头下注。
具体来说,就是家族各支房都做自己的选择,然后让不愿意参与的留在家乡坞壁结壁自守。
然后就让时代和命运去做筛选,最后能胜到最后的就会重新扛起家族的旗帜和郡望,如此成就一个个世家绵延千年的神话。
而如果外头的族人们都因时运不济而身死了,那留在家乡的族人们就作为最后的备份,努力经营,节衣缩食以渡过文明的黑暗期。
这种方式用张冲后世的话术就是区块链技术,去组织化。
也只有这样的组织形态才可以熬过文明的大洗牌。
尹氏也是如此,当泰山军开到尹氏壁后,留在壁内的族人们就知道巩县已经失陷了,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忘记仇恨,服从征服者。
所以,后面泰山军对尹氏壁的改造还是很顺利的。
一开始分田吏们怎么都动员不了黔首和帮佣们批斗审判尹氏族人,最后迫于指标的压力,就抓了几个稍微过分了些的尹氏族人。
当年收走获父亲的兔子的那名管事就在其中,虽然不论是其本人,还是获自己,都觉得这并不是什么罪,甚至连事都算不上。
可以说,在巩县当地的泰山军看来,尹家壁就是这么一群乖顺配合的家族。整个京东地区也是如此平静。
之后,泰山军在尹家壁这里划分了土地,重新给徒隶和黔首分配了宅基地和田地,而且为了后面管理的方便,也给这些徒隶们起了他们的姓。
为了防止同姓形成抱团,所以泰山军给地方黔首加姓的时候是一户一个姓,绝少有重复的。
别以为杜绝个同姓好像不重要,实际上,即便是两家人就是不同血缘关系的,只要你姓是一样的,这些人都会形成抱团。
以上这些工作都是泰山军做熟了的,自河北到并州,再到京畿,已经不知道做了多少遍了。
而获他们家,因为获告诉泰山军他们有姓,叫赢。
当时负责造册的分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