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段圣博的不甘心,仇公遇倒是看的明白,非常坦然。
“圣博,汝今年四十五了吧。”
仇公遇突然问起了年龄,段圣博略感诧异,但没有犹豫,直接说道。
“不错,吾今年四十有五,与使君相识于二十年前,当时使君才初入神策军,而吾亦进士落第。”
“昔年,吾等二人相识,朝廷初设天雄军,领秦、成、河、渭四州,以左金吾将军王宴实为天雄军观察使,”
“使君当时随王将军入秦州,而吾也一同前来,想在此建功立业,收复陇右。”
段圣博突然提起来二十年前的往事,让仇公遇也缅怀起当年的事情,曾经年少时,也曾雄心壮志,但二十年过去了,虽然也当上了节度使一职,但曾经天雄军的四州只剩如今的两州,勉力维持,但是举步维艰。
“曾经,吾等也曾想过收复陇右,建不世之功,但如今蹉跎二十余年,连四州之地都无法保全。”
“吾今年四十有七,比汝还年长两岁,再过三年就是知天命的年龄了,而吾父祖皆没有活过五十的。”
说到这里,仇公遇略显惆怅,不知在想着什么,但却没有丝毫恐惧,片刻后,他又继续说道。
“若是早个十年,吾必然不会如此,当抓住此机会,收复二州,甚至兵进岷、洮等州。”
“但如今,就算吾夺下这数州之地,凭绍章之能,当真守得住吗?”
“还不如借此出兵之机,既能消除吐蕃这一大敌,又能交好赵国公,为绍章这孩儿结个善缘,也能保下他后半生的富贵。”
听到仇公遇的肺腑之言,段圣博沉默良久,不知该如何劝说。
“绍章侄儿,是吾等看着长大,打小就聪慧,定能守得住这份基业。”
许久之后,段圣博开口宽慰道,但没有继续提起要回二州之事。
对此,仇公遇内心复杂,他长子仇绍章不过二十,虽然聪慧有礼,若是和平年龄,入朝为官绝没有问题,但如今这個年景却也未必镇得住藩镇内部,故而他也不得不放弃二州,准备交好张延礼,留一条后路。
比起河北、河南等地的藩镇,天雄军成军时间短,内部也没出过大乱子,几次都算是和平交接,但如今朝廷势微,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仇公遇也不敢大意。
秦州这边答应联合出兵,倒是减轻了张延礼不少压力,让他之前在长安的投资没有白费。
仇公遇为子女所虑,愿意放弃二州之地,不过真的打了这两州之地,恐怕也未必真能如同所愿,镇内诸将未必皆愿意如此,内部未必没有变故。
而此刻,张延礼的最后一份书信也到了鄯州,呈给了回鹘可汗夜落纥。
夜落纥收到张延礼的书信和诏书后,一向素有决断的他却难得迟疑了下来。片刻后,他连忙召来部将毕离遏和张赤正赞卓。
毕离遏是其部将,在回鹘入甘州之前就追随他,作战骁勇,忠心不二,之前他杀天睦可汗,毕离遏也多有鼓动,甚至主动出手,如今,他更是回鹘内部的二号人物,掌握实权。
至于张赤正赞卓,这个不伦不类的名字,则能够看出来他的身份。他本是鄯州本地的汉人,不过那是几代以前的事情,后来鄯州被吐蕃攻陷,他们家先祖主动归附,而吐蕃制度比较简单,基本是奴隶制,他们家族作为奴隶头子,几代都是如此。
而鄯州失陷近百年,他们家也主动吐蕃化,赭面左衽,几乎吐蕃人无异,唯独姓氏和家族的一些书籍,才能看得出汉人的影子,也因为其代代研习经史,在吐蕃人中都算得上有文化的,故而倒是一直受到鄯州领主的重要。
而他家从他祖父开始,就干了一项在吐蕃极有前途的职业,和尚。吐蕃信奉的佛教是本土化密宗,僧人不禁娶妻,所以他们家倒是代代为僧,在当地的影响力不断扩大。
其父祖都辅佐过尚婢婢和其部将拓跋怀光,而到了他这一代,这两人早就身死多年,面对回鹘的占领,他们家族再次主动投靠,而他们家族这种态度,也让他得到了夜落纥的重用。
夜落纥本就需要当地土著的支持,无论是张赤正赞卓的身份,还是他的见识,都让夜落纥重用,虽然没有给予兵权,但平日里参与军政大事,尤其是本地的税收等皆是由他负责,权柄也很重。
“此乃凉州张延礼的书信,其封吾为鄯州刺史,并愿意替吾向朝廷请封为回鹘可汗,世代镇守鄯、廓二州。”
听闻夜落纥的话,毕离遏和张赤正赞卓都是一阵诧异,原先他们和凉州的关系就有点若即若离,他们之前占据优势,但被张延礼从甘州驱逐,才冒险夺鄯州之地,想要有一块栖息之所。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地盘,但与凉州张延礼的关系仍是敌对,虽然他们接受凉州的册封,但连夜落纥的妻子都皆在张延礼的手上,目前只是双方都奈何不了对方的虚与委蛇,若有机会,凉州必然想吞下鄯州,反之,若张延礼势微,他们也想重新打回甘州等地。
现在张延礼突然给他们册封,承认了他们对现有地盘的占领,由不得他们不怀疑。
毕离遏还没什么反应,张赤正赞卓倒是先反应了过来。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