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喜留后,如今二公子收复凉州,即完成司徒当年遗愿,又立大功,留后可再派人求取旌节。”
众人看完捷报,节度掌书记张文彻首先恭贺道,紧接着,话锋一转,又继续说道。
“留后,凉州乃重镇,非经验老将不可镇守。”
“可遣索使君或康指挥使驻守凉州。”
“而二公子冲锋陷阵,每战必胜,正好让二公子防备高昌回鹘,再立新功。”
张文彻虽然说的冠冕堂皇,但个中打算,非常明了。好在他虽然推荐了索勋,但同样提到了康通信,倒让张淮深没想那么多,只当他是为了张延晖来打压张延礼。
张淮深虽然不悦,但也没有说什么,摆了摆手道。
“凉州等地吾已有安排,今日不必多言。”
他直接拒绝了这个话题,见此,张文彻也不好继续再劝谏。
有了张文彻起了那個不太好的头,其他人也不好在这个场合说出什么谏言。
此刻,厅内众人纷纷庆贺,只谈功业,不谈政事,场面一时间倒也相当融洽。
大半个时辰后,众人纷纷告退,但瓜州刺史张景球和节度判官宋润盈却留了下来。
宋润盈自不必说,本是节度使属官,而瓜州刺史张景球虽然为外官,但近期正好有事在沙州,如今自然一同留下,共同参与军事。
这二人俱是他的心腹,张淮深也没什么顾虑,直接将张延礼的密信拿了出来,交由两人传阅。
而张景球、宋润盈二人不敢大意,知道这必然是关键之事,故而仔细观看,不敢错过任何一个字。
张延礼的这份书信内容也不少,首先是说了张延嗣之事,并向父亲表示歉意,提出需要关注一下张延嗣的精神情况,不能放任。
这一点虽然极为关键,但作为张淮深家事,两人也不好劝谏什么,而且,张延嗣作为庶子,目前也没什么大问题,倒不需要过多重视。
紧接着,信中则直言了凉、甘、肃现状,尤其凉州嗢末与六谷部混杂的复杂情况,对于如何处理整编,张延礼有自己的想法,并且已经在实施,只是例行汇报,这部分虽然关键,但也与他二人暂时无关。
接下来最为关键,是张延礼对于入长安的想法,对于放弃凉州,以换取朝廷任命瓜沙节度使一事,这点早就商议过,自然不必再细说。
而张延礼直言朝廷乱军四起,黄巢余党盘踞广州不可小觑,而朝政皆出自田令孜,主暗政昏,张延礼准备先试试能不能走下田令孜的门路,重贿求职,如能求得河西节度使,则很多事情都不必如此麻烦。
而若是无法求得河西节度使,只能退而求其次,求瓜沙节度使。
最后,张延礼则提出归义军目前虽然控制六州之地,但土地辽阔,东西不能兼顾,四处皆敌。
目前归义军大敌乃高昌回鹘,当全力与其作战,交好于阗、喀喇汗王朝,三家共同对抗高昌回鹘,至于其余大小势力,暂时不足为虑。
看完这封信,张景球直接恭贺道。
“想不到二公子竟有如此才能,留后有子如此,可无忧也。”
张淮深却摆摆手笑道。
“景球,汝治瓜州数年,怎也学会如此作为,不如为判官时直言爽利。”
张景球听到此言,反而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回话。
好在一旁的宋润盈及时缓解了他的尴尬。
“留后,二公子谏言投靠权宦一事,还是有些不妥。”
“田令孜虽权倾一时,但据闻其人贪鄙,投靠此等人,则于留后名声有碍。”
宋润盈直言这个问题,这也是张淮深比较纠结的地方,故而召他二人商议。
听到此言,张景球却直言道。
“无妨,此事可为,留后不可顾虑名声。”
“宦官把持神策军,借此控制朝政已有数十年,甚至废立天子都是常有之事。”
“如此行径,怎不见各镇前来讨伐。”
“无非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罢了。”
“吾等昔年曾为吐蕃之民,如今吾等重归大唐不过三十年。”
“吾等在河西之地苦苦支撑,却饱受猜忌,所为者何。”
“无非朝中无人,朝堂诸公不信任吾等罢了,宁肯册封异族,也不愿吾等做大。”
“而今,吾军所缺,乃大义名分,朝中谁能给予,吾等便是投效又如何。”
“即使将来田令孜失势,朝廷还能收回诏命不成,即使收回,吾等远在边陲之地,只需守好关卡,传令的天使也到不来。”
“至于派兵攻打,更是绝无可能。”
张景球是个实用主义者,没那么多顾虑,反而力劝张淮深接受张延礼的建议,从权宦那里寻求突破。
宋润盈想要与其争辩,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感情上虽然不能接受张景球如此功利的做法,但理智上又觉得他的决策是对的。
而张淮深见此,也没说些什么。其实他和宋润盈一样,都明白这样做是对的,但就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还有点扭扭捏捏,不能下定决心。
此刻张景球将利弊全部说出,让张淮深再无法沉默,片刻后,终于同意了这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