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感醇厚,香气袭人,确实是上乘的好茶。”
三日月宗近放下茶杯,由衷地赞叹道。
坐于他对面的莺丸也同样对此茶赞不绝口,他抿了一口,以闲谈的语气说:“三日月殿,最近,本丸似乎不太太平呢。”
三日月宗近闻言微微颔首:“确实,就连我,也听到了某些令人吃惊的消息。”
莺丸问:“那三日月殿,您又是如何考虑的呢?”
三日月宗近这次沉默了很长时间,才缓缓给出了答案:“狐狸变作公子身,灯夜乐游春?。”
哪怕同样有所猜测的莺丸,也没有想到三日月宗近的答案给得如此清晰。他惊诧得手中茶杯内的茶水都因此激荡了一瞬,好不容易定了定神,问:“果真如此?”
三日月宗近端起茶杯,凝视其中上下浮动的茶叶,说道:“这样的逸闻,在平安京,还算少吗?”
“恐怕年岁稍长的刀剑,都已经对此有所把握了吧。”如身为神刀的石切丸、佛道的数珠丸恒次,或多或少都有所察觉。
“诸位多隐而不发,无非是怕打草惊蛇,反而令那鬼物心生防备。”
三日月宗近眼中的新月浮沉,难得肃穆了神情:“那鬼物藏匿于主君体内,再加上吸收了不少刀剑付丧神的力量,恐怕……是场难打的硬仗啊。”
最令他们不解的是,这个鬼物,究竟是怎么避过诸多刀剑分灵乃至时之政府的耳目,将自己的气息隐匿得无影无踪?
“主君……若是出生于战国时代,必会成为一位足以庇佑一方百姓的强大巫女。”三日月宗近缓缓说道,“真是惭愧,身为刀剑的我们,最后竟还要主君救下,实属无能。”
这也是如今留下的几振刀的心结,怨自己身为下臣,没能及时发觉主上的不对;恨自己作为护身的刀刃,无法保护主君,要亲眼见着主君和兄弟一起死在自己的眼前。
“那只鬼物,明明新死,偏生拥有极强的邪气和力量。最后关头,还是主君突破了那恶鬼的禁锢,夺去髭切殿的本体,自刎于樱木之前。”
以自身的灵魂和□□,势要镇压那恶鬼不得超生。
泽田熏趴在他的大腿上,听完三日月宗近讲述的过去,她支着小脑袋喃喃道:“好厉害的大姐姐……”她自己眯着眼睛想了想,一下站起来大声宣告:“我也要成为像大姐姐那样厉害的大人!”
咚!
“嘶。”
“好痛!”
她这一起身瞬间就脑袋撞上了三日月宗近的下颚,顿时眼泪汪汪:“对不起……”
三日月宗近毫不在意,他抬手,替泽田熏揉了揉撞到的地方,温声说:“现在,厉害的小姬君该睡觉了哦。”
“好叭。”
泽田熏不太想睡觉,但她是个遵守诺言的好宝宝。于是她钻入被窝,闭上眼睛,没多久,就被梦给抓住了。
这是梦。
泽田熏很清晰地意思到了这一点。
冲天的火光,把昏暗的天空都映得亮堂。
原来那棵巨大的樱花树,不是枯死的,而是被烧死的。
泽田熏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身后如海潮般巨大的喧嚣声突然出现在耳边,刀剑相击的金戈声、痛哭的哀嚎声,愤怒、怨恨、痛苦……无数的情绪裹挟着呐喊朝着泽田熏扑过来,她还没来得及害怕,橙色的火焰便燃起,将她牢牢护在其中。
她和所有的情绪隔绝开来,睁着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睛,遥遥望过去。
三日月宗近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掩盖的惨烈战场,这一刻,直白地展示在她面前,如此残酷、如此血腥。
鲜血几近染红了大地。泽田熏的第一眼,就看见了那道白色的熟悉的身影,原本雪白的鹤染上了红,是鹤丸国永从未在她面前展现而出的锐利。
这不是他,是另一个“他”。
泽田熏掠过他,便又再次看到了熟悉的人影,是加州清光。
他流着泪,和一个蓝色的身影持刀对峙,然后将刀送进对方的身体,再茫茫然地拥住那人,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她听见了乱藤四郎的声音,那么尖锐那么悲哀,像失去庇护者的小兽。
有人逝去,只为保护重要的人活着。
她看见无数不认识的人消失在她的视野,躯壳化作晶莹的流光融入燃烧的火海。她再一回头,就见髭切沉默地立在樱木之前,缓缓跪下,而在他的对面,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女人双手握紧刀靠近自己白皙的脖颈,而后,再无犹豫。
头颅滚落在地,她的唇边还带着满足的笑意。
但这不是结束。
乌发突兀散开,那颗滚落的人头缓缓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直勾勾看来,眼里充斥着恶心的垂涎之意。
泽田熏吓得后退一步。
她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格外苍白又美丽的脸。
又突然,地转天旋,她看见一片火海蔓延。
无边无际的烈火中,隐隐可见中心那一道瘦弱的人影,他翻滚他哀嚎,他咒骂他怒吼。那声音是何等的丑陋和嘶哑,又饱含妒忌和恶意,恍若择人而噬的鬼。
他就是鬼。
恶心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