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那句话后,谢希书便飞快地转过了身,脖颈僵硬地梗着,一动不敢动。
任谁来看都能看出来,谢希书在这一刻已经害怕到了极点。
事实上,普通的害怕已经不能形容谢希书此时的心情。随着距离的拉紧,齐骛的存在感变得愈发强烈浓厚。之前谢希书还能假借写卷子念书,以及拼命自我催眠来安抚情绪,可现在他因为过度的精神压力隐隐想吐。
他甚至都没有听见上课铃的响声,直到李老师夹着教案,带着狰狞的表情一步一步走进教室。
教室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谢希书记得很清楚,李老师刚到南明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她实在是太年轻,而且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女老师,别说管教学生了,随便来个学生顶撞几句,都能怼得李老师两眼通红。
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女老师脸上早已不见昔日的怯懦与稚嫩。
这段时间其他人在背后一直管李老师做“颠婆”,谢希书不喜欢这个南明这群人给她取的这个带有贬低意味的外号。但在这一刻,他也必须得承认,年轻女老师的脸上,现在确实笼罩着一层萦绕不去的狂气。
经历了早上种种变故(谢希书很肯定,那个惯来欺软怕硬的教导主任肯定已经找过李老师了),她脸上的表情却依旧跟早上在校门前时差不多。
强烈亢奋让她额角那几根突突直跳的青筋变得异常明显。见班上的同学都因为她的到来而变得安静,李老师血红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她的嘴角扯向两边,露出了一个怪异的微笑。
“你看,你们现在这课堂纪律,不是挺好的吗?我就说了,只要好好听话,你们还是有救的——”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李老师的目光便凝在了教室中央那个突兀的身影上。
她看到了齐骛。
女人细细的两道眉毛瞬间便拧到了一起,青筋像是蚯蚓一般从额角一直蔓延到了颈侧,就连她的脸部肌肉都抽搐了起来。
“你怎么坐在那里了,齐骛同学,那不是你的位置,你在破坏我的课堂纪律。”
李老师梗着脖子,冲着齐骛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她死死瞪着齐骛,双手撑在课桌上,说话时,她的指甲竟然轻而易举地抠进了讲台的桌面。
“滋——”
木材与指甲之间的摩擦声惹得教室里所有人都齐齐打了个寒颤,这一刻就就连平时最刺头最不听话的学生,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不敢与讲台上那个面目狰狞的女人对上视线。
除了齐骛……
齐骛看上去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李老师的不对劲,他就跟往常一样坐姿懒散,眼皮耷拉着掩着眼珠,甚至连头也没有抬——他的目光还是黏在自己面前,那个一动不动的少年的脖颈处。
“换个座位好听讲。”
他心不在焉地说道。
而就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李老师的嘴角重重地抽了一下。
几滴涎水顺着她歪斜的嘴角淌了下来,好在下一秒就被她立即抬起手,粗鲁地用袖子一把擦去了。
“呼……”
隐隐约约的,仿佛有一种相当低沉,细微而又含糊的呼噜声,正从年轻且消瘦的女人深处溢出来。
谢希书的心跳莫名有些加快。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向了李老师,那稍纵即逝的声音却瞬间消失了,不过,在谢希书看来,李老师的状态依旧不佳。
他甚至觉得,李老师看上去……好像快要疯了。
无论是对方嘴角不自觉抽搐的肌肉,还是胀得紫红的脸颊,亦或者,是她肩膀处肉眼可见的颤抖,都让人不由得担心起,李老师会不会因为过度激动而脑溢血什么的。
好在谢希书那莫名其妙的担心最后都落空了。
李老师在一阵剧烈的颤抖后,倏然间像是被针戳破的气球一样,耷拉下了肩膀。
她喘着粗气,看着齐骛,喃喃说道。
“……那你不要打扰其他人念书。”
说话时,她的头部微微有些歪斜。
然后,她打开了教案,开始了激情四溢的讲课。
“喀——”
讲台下,谢希书因为太过于用力,笔尖直接划破了单薄的本子,中性笔的圆珠变了形,墨滴渗出来,滴滴答答污染了好几页纸。
虽然有些天真,但他心里其实一直在祈祷:李老师这么疯,也许,也许真的能够把齐骛赶回原来的座位——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而伴随着李老师的默许,换了位置的齐骛在谢希书的身后似乎变得更加轻松了。
谢希书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椅子背被桌子的边沿抵了一下,然后齐骛在愈发憋屈狭窄的座位上来回变幻了好几次姿势,才找到了舒服一点的方式。谢希书没有回头,然而他的所有注意力,都不受控制地,全部放在了身后那个男生的身上。
也许是因为过度的紧绷,谢希书觉得自己的感知,也变得异乎寻常的敏锐,他甚至可以捕捉到那个男生在动作变幻时,引发的极其细微的气流。他听到了齐骛的衣服在他换动作时的沙沙声……对了,还有他的呼吸声。
齐骛可能也跟成安一样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