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娇抬头向天,直视着云端上的折丹真君。
她手中仍拿着团扇,背脊挺得笔直。
“青州顾氏,见过折丹真君。”
咦,是个人。
折丹真君挑了挑眉。
还是个女人。
胆子很大的女人。
“顾氏!你那扇子,是从何而来?”
顾娇看着骑着青虎,一脸威严的风伯,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一句,“折丹真君,为何要用龙卷风来掀翻我的船?”
“!”
折丹真君还真被她问住了。
他总不能说,是心情烦闷,为了取乐吧。
见他不答,顾娇又问:“真君出行之时,每每都要掀起这样大的风浪吗?海上行船者无辜,因飓风丧命的人,想必也是有的,真君从未想过吗?”
“不过是些凡人,与吾何干?”
折丹真君双眼一瞪,怒气冲冲。
他往日并不受人间的香火供奉,因此行事也并无顾忌,说得难听点,是有点儿肆意妄为。
他想,人世间说到风,多是暖风、香风、春风习习,风和日丽、清风细雨。
听听,全是赞颂那封娘子的,跟他折丹真君,一丝儿干系都没有。
作为司风的神君,他明明也兢兢业业,并没有偷懒过,可无人称颂不说,反倒是人人厌恶惧怕,他又为何要管凡人的死活。
顾娇见他蛮不讲理,皱了皱眉。
“真君行事有真君的道理,顾娇本不敢置喙,只是今日亲眼目睹神君仅凭一己喜好,将人命玩弄于股掌之间,实在不能视而不见,日后还请真君,谨慎言行。”
“喔,你区区一个凡人,胆敢教训起天神来了。”折丹真君嗤笑一声,“我倒要听听,我若是不谨慎言行,你又待如何?”
因隔得远,折丹真君看不清那小娘子脸上神情,只听到她说话声音清楚,一本正经。
“那便只有,请真君吃点儿教训了。”
“哈哈哈哈哈哈——”
折丹真君仿佛听到了天下最可笑的笑话,仰天长笑,笑得差点从青虎上掉了下来。
他一边笑,一边指着顾娇,“顾氏,你可知,你等凡人,我一脚就能踩死。”
顾娇泰然自若,只定定看着在云上狂笑的风伯。
旁边大船上的人们早就吓得呆了。
此时风已经小了,浪也平了,他们仍旧跪在甲板上不敢起身,一时抬头看看云上的神仙,一时转过头来再看看船头上的黑衣娘子,吓得都缩在了一起,不敢多说一个字。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船上的神仙,要跟云上的神仙打起来了?
船主也在甲板上,他张了张口,好半天,也只嘟囔出了一句,“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这一定是噩梦吧。
旁边的管事听到他的抱怨,吓得浑身一激灵,忙扯了他,压低声音道:“东家,可不好这样说的,那位黑衣的神仙娘子,在骂云上那个呢,可都是为了我们!神仙娘子在为我们讨公道!”
“喔?”
船主这才醒过神来,转念一想,好像真是这样。
黑衣的娘子方才说云上的神仙,肆意妄为,草菅人命。
这被草菅的人命,可不就是,我们?
他肩膀一抖,收敛脸上神色,弯下腰,又朝着黑衣娘子的方向,认认真真磕了个头。
可云端上那位,是真神啊?
黑衣的娘子再厉害,还能跟真神争斗不成?
他忧心起来,又听到远远的,那云上的什么真君,指着黑衣娘子道:“别的不说,你手中的扇子,哪里来的?那扇子是上古至宝,可司风,怎会到你一个凡人手里,定是你偷的!”
“胆敢偷盗上古至宝,该当何罪?!”
他从鼻子里哼出这句话来,又摇头晃脑道:“若是你乖乖交出扇子,便可饶你不死,否则,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顾娇见折丹真君自说自话,不觉好笑。
之前在揽风岛上时,只远远看过一眼这位真君,当时觉得他端坐云上,高冠广袖,所到之处狂风呼啸,好不威风凛凛。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一个神君。
他大概认出来这是封娘子的扇子了。
却又不明说,反而开口便要拿去,想来,他与封娘子之间,定然也有许多不能言道的龃龉。
“这扇子是封娘子赠予我的,真君一开口便说要抢,可没有这个道理。”
顾娇垂下眼,手中的天青色的团扇又摇了摇。
她手生得素白,身上又穿了黑衣,此时拿了天青色的团扇在身前,只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好看。
“好个尖牙利齿的女人,敬酒不吃吃罚酒。”
折丹真君双眼一横,扬起双手,明显的,海上的风大了起来,眼看着飓风又起。
本来已经渐渐平稳的大船,又被甩向浪尖,船上的人们惊呼出声,手忙脚乱的找地方固定住自己。
顾娇转头看一眼在风中苦苦支撑的大船,突然纵身一跃,竟然如在空中漫步一般,轻轻飘到了大船的桅杆之上。
说来也怪,她落在大船上之后,大船竟然就不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