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染了泥污的白帕子被人丢到地上,江十一打了个手势。
而看到那个手势,领会了他意思的乐人们对视一眼,却并没有再度开始吹奏。
他们太累了,累到没有力气吹奏。
身为被原主家当金丝雀豢养的宠物,这群乐人们的身形大多都不壮硕。毕竟主家也不需要他们做什么体力活。
可江贺不一样。
这位不把乐人当人,只当会唱歌的牲畜用的疯子,不仅让他们用双腿日夜奔袭,也很少给他们吃饭,更没有休息的时间。
而江贺的这种行为,也成功让不少被原主家转卖的伶人,死在了路上。
他们太累了。
他们永远倒在了路上。
活下来的乐人不敢想他们的结局。
原先左不过是化为一捧黄泥,现在却可能被人吞吃入腹,成为秽物。
这群乐人的同伴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他们逐渐变得麻木与窒息,他们只能在绝望中寻觅着活下去的希望。
只是……
“瞎了吗?”
而等了半天也没有听到乐声,在江贺发飙前,江十一凌厉的目光率先扫来。
身为江贺的鹰犬,江十一对他们而言,才是最可怕的存在。
毕竟江贺还没有亲自杀人取乐的癖好,但他会让江十一替他去这样做。
江十一声色俱厉,清俊的脸也有些扭曲。
“接着奏乐,不许停。”
听到这个命令,那群乐人们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活下去的希望……在哪里呢。
本就没有吧。
他们麻木的拿起乐器,麻木的吹奏着。
绝望的人无法奏出喜乐,呜呜咽咽的乐声在山林中传的很远。
像是无辜冤魂的哀嚎。
……
“先生,小心。”
为防山火,林述的火把不能烧的太旺,因此能照亮的地方也很有限。
而为了遮挡面容,他还用破树皮,雕出了个简陋的面具。
更挡视线。
但这并不妨碍林述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握着楚无疑,替他身娇体弱的先生在前面开路。
夜间风凉,楚无疑身上披了个御寒的厚披风。
可即便如此,楚无疑的身体还是难免凉了下去。
“咳咳……”
喉间爬上痒意,楚无疑不禁轻咳了两声。
听到咳嗽声,林述感觉自己的心都揪了起来。
他回头看向楚无疑,沉吟片刻,开口问道:“先生,您身体不好,不若先回营地内休息……”
眼看着楚无疑的脸变得更白,意识到自己的话会引起误解,林述又忙不迭解释:“学生没有别的意思!先生,学生只是担心您……”
“可臣也会担心陛下。”
楚无疑抚着心口,睁眼说瞎话。
而听到他这话,林述的双眼不自觉睁大,胸腔中那不断跳动的脏器,也开始了更为疯狂的跃动。
“陛下,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在堪称诡异的乐声中,不愿注视那丑树皮面具的楚无疑垂着眼,“您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您孤身一人去见江大将军,会如何吗?”
林述的喉结滚了滚,他不自觉的顺着楚无疑的话反问道:“……会如何?”
许是觉得气氛到位了,楚无疑终于抬眸,看向那丑陋的面具。
“死无,葬身之地。”
他一字一句的说。
而在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一道惊雷骤然落下。
银白色的闪电撕裂了夜空,却也照亮了楚无疑惨白的脸。
林述注视着楚无疑,而楚无疑牵起嘴角,露出一个不合时宜的笑。
……
“先生。”
又是林述率先低下了头,“学生知错了。”
对此,楚无疑只是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他在这些事上,对林述一向没什么好说的。
但林述有话要说。
他垂着头,死板的木面具上无端显出几分委屈:“先生,对不起,学生再也不会自以为是了……”
楚无疑:“……?”
好吧,这话有些超出楚无疑的预料。
他眨眨眼,看着垂头丧气的林述,最终还是选择一本正经的答:“陛下有勇,是好事。怜惜臣,亦是善事。”
“只是陛下,您终究是陛下。”
林述的周身气场更低落了,但楚无疑完全不在意。
他继续说道:“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当下朝中乱臣横行,目无君法,狼突鸱张。”
“臣知陛下此行意为铲除乱臣,清剿贼子。这亦是臣之所愿。”
听到这话,林述的眼睛“唰”的一下亮了起来。
他的先生果然是只向着他的!!!
但接下来,楚无疑话锋一转:“可是陛下,您不可操之过急。”
收回落在那奇丑面具上的目光,楚无疑轻飘飘的说:“陛下,离开皇宫的帝王,是很容易杀死的。”
“那些狼子野心的人,可以随意将您打杀了,并毁掉面容弃尸荒野。随后再伪造圣旨假传圣意……”
楚无疑没有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