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药草花香,吴幽昏昏沉沉地闻着这莫名熟悉的远故味道,脑海里竟不自觉地浮现出三百年前的旧事景象。
“夔城......”吴幽在睡梦中呢喃道,“...释檀......”
“...芙,蕖......”
梦中那一片冰蓝色的花海被血色火光吞噬湮没,吴幽无能为力地痛苦呼喊,“不要!”
他猛然睁开了双眼,冷汗浸湿了他的烟云色丝缎里衣。
布料细腻柔滑的触感,袖口刺绣收边的别致样式,令他有些似曾相识的恍惚。
虽然之前穆王府为他准备的衣物精美程度更胜一筹,可如今身着的衣衫,却使他感到莫名的舒适与亲切。
吴幽仍是头昏脑胀,他乏力地用手支撑着坐起身来,环视眼前这间屋子的布置陈设,顿时疑惑又震惊!
挨着右手边的墙面放着满满一排紫檀木棂格架格,架上并未摆放任何古玩物件,而是整整齐齐分门别类的医书古籍!
左手边的雕花木窗虚掩着,缝隙中透进缕缕淡金色的阳光,窗边的桌案上,父亲留给他的四诊手札,厚厚的好几大本,仍放在他习惯翻看的老位置。
吴幽顿时红了眼眶,这一切都恍如隔世却如此熟悉,但他深知,那是永远回不去的家,是许久许久...没有入梦来的故里......
那么,下一刻推门而入的人,其音容笑貌之真实程度,将更令他匪夷所思!!!
妙龄女子肌肤白皙胜雪,五官虽不明艳,却有着素静柔和的恬淡之美。
她身着浅粉丝缎素纹裙,外套月白色流萦醉花纱衣,乌墨发丝挽成的云髻插着一支古朴白玉簪子。
她步履轻缓踏入屋内,低垂的眉目间好似覆着一片淡淡的愁云,转而抬眸前望,惊诧地望见床榻上已然苏醒坐起的人,恬静的眼底骤然掀起光彩波澜,粉玫瑰般娇美的唇,微微颤动着,似哽咽地无法言语。
见吴幽面容憔悴,秀目圆瞪地注视着自己,此刻他脑子里有无数个疑问,神情甚至显露出呆滞,她梨花带雨地快步走近,她的声音甜美软糯,激动地道,“幽哥哥...幽哥哥!......你,还记得我吗?......”
吴幽完全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确系真实,直至下一瞬,他伏在榻边的手背,被一滴滴带着丝丝余温的泪水击中,看着坐在榻边早已泣不成声的女子,吴幽颤抖着声音道,“愫...愫!......真的,是你吗......”
......
三百年前,若是吴幽没有病死,他应在父亲逝世的守孝期满后,按照母亲早年遗愿,与姨母的女儿叶愫舒,成亲。
可偏在守孝期间,朔黎国境内,爆发了那场可怕的疫病!
再见到叶愫舒,吴幽脑海中依稀浮现当年他病入膏肓弥留之际,表妹双眼哭得红肿,悲痛地握着他溃烂化脓的手,在床榻边一遍遍唤着他不要离去......
若是从未遇见过隋暮寒,吴幽一定会在今世,与他母亲生前最疼爱的侄女,喜结连理吧。
前世他是医痴,对叶愫舒虽谈不上刻骨铭心的欢喜,但至少,他心无旁骛,可以一心一意地去守护他唯一的娘子。
可现在的他,又怎能去伤害这个无辜的妹妹?!!
吴幽虽是仙灵之躯,但被情伤得太重,心中郁结混沌难解,明明未染风寒,却时常莫名咳嗽不止,多数时间都独自在房中度过。
叶愫舒只乖巧安静地在这宅院中,为他准备着三餐饭食,翻看医术典籍,希望能找出良方医治他的顽疾。
这些日子,吴幽总觉心口好似有一小团紫瑞仙气萦绕不散,释放出的潺潺灵力虽然微弱,却源源不断地游走于四肢百骸,使得其灵台清明,法力大为提升。
而他,也逐渐感应到叶愫舒身上隐隐透出的...魔息!假如换作从前灵力低微的他,一定察觉不了。
试问凡人的寿元又怎可能经得住数百年光景的消磨,现在的叶愫舒,是魔!但这不仅没有使吴幽恐惧厌恶,反而更为心痛怜惜!
两人时隔数百年后的重逢,何其不易且珍贵!
这其间的漫长岁月,各自经历了何种苦难艰辛,何等波折坎坷,他一直未开口问叶愫舒,正如她,从未打算问吴幽。
二人仿佛心照不宣,只和从前那般,从未变过。在这阔别已久的家中住了半旬,不知不觉,到了仲秋望日。
清晨,叶愫舒准时送来了早膳,在他屋内中央的圆桌上,整齐地摆放开来,两碗米粥和几碟精致小菜,还多了一盘金黄香酥的糕点。
“幽哥哥,等会儿再忙吧,先吃点东西。”叶愫舒立在原地,对窗边仍坐在书案旁没有停笔意思的吴幽道。
“幽哥哥!”见吴幽没有动静,叶愫舒略带娇嗔地又大声唤了一句。
吴幽自清醒后,这几天都不曾就寝休息,时觉乏力疲倦却难以成眠,于是就这么没日没夜地在书案边奋笔疾书。
“啊!好!咳...咳......”吴幽开口便又止不住地咳嗽起来,他的精神似乎越来越差了,他并不是故作充耳不闻,更不是故意冷落叶愫舒,而是沉浸在当下自己想要完成的书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