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莱茵深深看了一眼宋四,只这一眼,她便蔫了下来。
“动嘴能解决的事情,何必动手。”
南依依姑娘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接了一句:“我们客随主便,能随便说吗?”
凤莱茵神色不动,两指捏着竹匙稳准狠的开始在茶汤上作画。
一幅喜上眉梢跃然于茶面。
陶宝文端坐漆雕秘阁,展茶带起茶盏的轻微晃动。
一滴藏入沫饽中上层的清水窜出,在茶面上留下一条痕迹,刚好在那两只喜鹊的爪下,像是特地给鸟儿多添了一条落脚的梅枝。
不知谁先拍手鼓掌的,反正一抬头,身旁已经围满了新娘和丫鬟,称赞声此起彼伏。
岳阳来的范小姐从未亲眼见过在茶汤上作画的,只是偶尔听过江南喜茶且好斗,具体斗什么却不知道。
现在见过才明白,从烘焙茶饼开始,居然每一个步骤都在斗。
最后呈现出来的茶色,沫饽,香气,茶面,都极具观赏性。
宋四是这群人里最懂点茶的了,轻车熟路的拿过侍女准备好的白瓷茶盏,用热水浇烫,然后并排摆在凤莱茵面前。
分茶。
银锡茶勺,刚好是一小杯的量。
但如何保证每一盏分到的茶汤和沫饽是差不多的,就非常考验点茶人的手艺了。
凤莱茵显然是个中翘楚。
“我老家有吃早茶的习惯,今天准备的不周到,吃的点心是没有了,只能请各位喝上一盏我老家的茶,姑娘们别嫌弃。”
新娘们齐聚,来自江南的宋四和雷小姐迫不及待喝上一口,范小姐和南小姐紧随其后。
一位小家碧玉,自称姓姜的姑娘想喝,但明显不习惯这样的喝茶方式,学着凤莱茵喝茶的动作抿了一口。
宋四喝的最快,满脸的意犹未尽,奈何一盏茶分一分,每个人也就那么一口两口的。
在家时从未亏过嘴的她,来了宫门,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挨饿。
凤莱茵看出她的委屈,觉得要是再不管,这傻姑娘恐怕就要哭出来了。
“蓁笙妹妹是临安人,听说那边比我们扬州点茶还讲究呢,不知姐姐我可有幸喝一盏你点的茶啊?”
宋四嘟着个小嘴说:“姐姐的点茶手艺一绝,我自认是比不上的,但既然姐姐不嫌弃,我这个做妹妹的,也想敬上陶宝文先生给姐姐品鉴一番。”
凤莱茵将陶宝文,也就是黑釉茶盏冲洗干净递了过去,又将其他十一件茶具按顺序放入茶洗。
趁着宋四点茶的功夫,与后来的新娘们互通姓名,顺势提出今日是立春。
“我家那边有立春之日祭祀迎春,糊春牛、打春牛、咬春、踏春的习俗,你们的家乡呢?”
天南地北来的姑娘,各有各的习俗,你一言我一语的,场面马上就热闹起来了。
这会儿说什么话,纯看个人的眼力见儿高低,凤莱茵怕宋四搅局,接茶盏时悄无声息的握住了她的手。
“住处是别人家的,但日子是咱们自己的,这节该过还是得过吧?”
在座的都不傻,聊这么半天,谁还听不出来,这是在给那炮筒子脾气的宋四小姐出头啊。
虽然昨日傅嬷嬷说了,宫门体恤新娘们远道而来,先休养几天再行选亲。
可大家心里明镜似的,这客院里头眼睛耳朵无数,指不定做了什么事儿,就传出去入了谁的眼呢。
毕竟宫门又不是只有少主一人需要娶妻,还有两位公子也到了适婚年龄。
像是凤小姐这般出挑的样貌,还会点茶,美名传出去了,指不定就先大家一步入了少主的眼呢。
“凤姑娘说的是,可我们不能出这院子,又能如何呢?”
说话的是黎溪镇云小姐,端的是一副清冷高傲的架势,说话却柔柔弱弱的,给人一种很割裂的感觉。
就好像,本该是个驰骋马上的女将军,却做了困在四方井中的雀儿。
“姑娘这身衣裳真好看。”
两句话,凤莱茵已经听出她的打算,不就是想引战嘛,这么差劲的手段。
连姜小姐都看出来,扭头装没听见了。
“宫门给咱们准备了衣裳,我也想穿来着,可沐浴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水盆,只能把衣裳拿去重新浆洗。
正好我的随行嫁妆里有这件白色的曲裾长袍,便先穿着了。
云小姐是喜欢我的衣裳,还是不喜欢穿宫门的衣裳?”
对方冷冷的刺了一眼,辩解道:“只是没见过,有些好奇罢了。”
凤莱茵乘胜追击,彻底绝了她想拿自己衣裳做文章的打算,不就是没跟她们穿一样的嘛,宫门准备的衣裳多丑呢。
明明是选亲,却准备素白的衣裳,晦气~
“是啊,我等闺阁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有什么机会见到外边的新鲜事物。
就像我来宫门之前,从未穿过圆领袍一样,云小姐好奇也是正常的。”
宫门选亲,大家都是顶着各自家族的名头来的,博的是家族前程和利益,哪怕眼下只是困在这小小的客院里,退一步也是全家的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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