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鹤娓娓道来当年之事，众人都认真听着，生怕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后来，桃公子又收了我为徒，我和鹿远虽然年龄相差六岁，但他之前对我也算谦恭有礼，有些不懂的我也曾请教过他，他也直言不讳。”
水雨凝有些不解：“难道这鹿远曾经是个良善之辈？”
“我曾是这么认为的。”池鹤苦笑着说，“他曾经在柴胡殿的后山上养了不少小猫小狗，都是他在药王殿附近发现的无主之物，他觉得他们可怜，就将每日的饭菜剩下一半喂给他们。最多之时，他在后山养了四五十只猫狗。”
这人之转变往往非常突然，可能只有一个契机，良善之人就会变为邪恶之人，“这鹿远难道是嫉妒池公子你深得桃公子的青睐？”水雨凝问。
“我……我也不知。”池鹤眼中光芒微动，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当时我入门晚了几年，很多桃公子都教给了鹿远，而我却一知半解。鹿远那时算是我半个师傅，因为桃公子经常出门扮成游医治病救人，鹿远和我当时年幼无法出门，他就陪我温医书，给我讲解当时没看懂的地方。每次回来师傅赞赏我时，我内心是非常感激鹿远的，那时的鹿远也从没计较过这些。”
“难道这鹿远是有别的心思？图财？”水雨凝又提供了一个思路。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古语就这么说的。可是我在鹿远身上看不到对资财的贪念，亦或者是他藏得太深了。我们在柴胡殿长大时，日日粗茶淡饭，三个男子生活在一处，三餐都是勉强果腹就行，从不在意太多。遇上灾年，师傅会带着我们俩一起扮作游医医治灾民，灾年极易引发瘟疫，师傅教导我们都是尽力医治。那些灾民真是穷到卖儿卖女了，我们当时医治他们都是分文不取，甚至我们经常还会送那些灾民一些粮食和棉被之类的。”
“鹿远曾经遇到一个孩子跟他身形相仿，那孩子重病难医最终还是去了，他的母亲唯一的心愿就是让他好生安葬来世求个善果。鹿远就将他自己的衣服与那死去的孩子身上的衣服调换了一番，还偷偷给了那死去孩子的母亲一些银钱，当时他来寻师傅时，身上穿得就和躺在地上的灾民一样一样的……”
“哎……也许鹿远是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吧？”水雨凝有些感叹时移世易，十恶不赦之人也曾经是个孝顺的孩子。
“说到鹿远的母亲，后来我也是听其他弟子向桃公子汇报的。鹿远的母亲当时为了救鹿远，家中贫瘠连口饱饭都吃不到，故而鹿远年小体弱这才生了大病。他母亲将人送来药王殿之后，就……就去了镇上的秦楼楚馆。后来桃公子有意派人四处暗中寻找鹿远的母亲，没成想找到之时已经被折磨致死，死状极其凄惨。”
“母爱深远至极啊……这鹿远竟是如此身世……”水雨凝不知该说些什么。
从昊月和温言听了池鹤所言，眼中也都是复杂的神色。
“是啊……后来桃公子不忍将这消息告知年幼的鹿远，就让那寻来消息的弟子当着鹿远的面，将事实改成了她母亲后来寻了一良人已嫁做人妇，如今在家中相夫教子，平安喜乐。鹿远听到之后，连着三日不吃不喝，在后山和那些小猫小狗为伴。”
温言深邃的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动，让水雨凝看得心疼。
温言说：“我若是鹿远，听闻母亲再嫁，虽然心中慰藉但还是过不去这个坎，总觉得自己是被母亲抛下的，一连数年未曾谋面，毕竟是亲生孩子，真的能狠心至此吗？”
“也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说不定。”一直未开口的从昊月终于说了句话。
“再有难言之隐，他是亲生儿子又不是什么失控的野兽，托人带个消息、道个平安也比天天悬着一颗心不知死活要强！”温言说完发现自己有些失控，咕咚咕咚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
“鹿远静谧了很久，有小半年他就跟在师傅旁边一言不发，其他时候就在后山喂猫喂狗。直到遇到了二长老救治的外邦富商，我从未见过鹿远如此愤怒，他之前都是一副淡漠的样子。也许是压抑太久的缘故？”
“我怎么觉得此事甚是重要呢？难不成他认识那外邦国君委派富商寻找的孩子？”水雨凝一言将众人的思路瞬间打开。
“又或者，他就是那个外邦国君与中原女子所生的孩子。”从昊月语出惊人，众人却无人反驳，想来这确实是极有可能的。
“只不过因为各种原因这富商并不承认鹿远所言，鹿远极为愤怒所以与富商大闹了一场。如此，确也合理。”池鹤顺着从昊月的思路说。
“也是，当年那外邦君主的一念之差，若是当时将那女子带回去纳入后宫，鹿远现在兴许就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皇子了。他的母亲也不会在那腌臜之地被人折磨致死……”水雨凝说不下去了。
“人活一世，本就是由一个个选择所构成的。人做出选择改变人生、人生亦可以被选择所改写。”温言眼神空明，看向窗外的无边月色，“都是需要被治愈之人，有些人慎独自省，通过拯救他人来治愈自己；有些人自甘堕落，通过折磨他们来让证明自己还活在这世上。”
从昊月和池鹤深深地看了一眼温言，听出了他话中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