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的张御医安排内侍将人抬走,对已端坐在太师椅上,满面肃杀之气的太后道:“禀太后娘娘,微臣行医四十余载,从未见过此病症。太子殿下既无隐疾,亦无中毒迹象,依微臣之见,或可请国师来看看……”
“荒唐!说出这番话,不配为医!”
太后盛怒,将手边茶盏狠狠掷出,正中那老太医的额角。
池荇从游离中清醒,看向捂着额头沉默的御医。
他是一个清瘦挺拔,须发皆白的老者,面对太后盛怒,无波无澜,下跪道:“微臣无能,太后娘娘若觉微臣无用,可请其他御医来共商解决之法。”
太后环视四周,“其他御医呢?都站出来说话。李公公,你去把御药房里的,还有休沐在家的,统统给我请来!”
余下的御医与医官显然没见过这般风浪,已被太后威压吓得几欲昏厥,可说法皆与孙院判无异。
池荇心凝眉,不对。
他们的说法不对。
寻常情况下大夫碰到未见过的病症,都会先怀疑患者是否是得了罕见之症,抑或是中了奇异之毒,像现下所有人都咬死了要见国师,必是事先安排好的,抑或是……不可说的。
难道他们都认定是仙丹的问题,所以不敢明说?
可往常那些大臣们,甚至太后娘娘吃了“仙丹”感到不适,他们也未曾如此讳莫如深。
不过,若是众口一词等国师来“救命”,也就证明了温暨望眼下并非生死攸关,而是成为了国师手中的一步险棋。
趁屋中人心惶惶之际,她将自己的帕子浸湿,蘸取了温暨望吐出的污血收好。池荇快速思考着,观察每一个人的细微表情,忽地神色一变,若温暨望是因仙丹而昏迷,那同样食用了仙丹的太后娘娘,最“稳妥”的状态也应是昏迷。
“太后娘娘,民女有事要报,还请屏退左右。”池荇行礼道。
“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哀家现在只想知道这诺大的太医院,还有没有一个敢说真话的!”太后显然怒极,并不想理会她。
池荇:可是我想说的真的很重要……
她把心一横,掏出随身携带的鼻烟壶,不着痕迹的点出迷药至自己虎口,再次请求:“太后娘娘,民女确有要事,可否到近前说话?”
太后不耐烦地点点头。
池荇狗腿地小跑上前,借行礼将迷药挥至太后鼻下,接着也装作慌忙地扶住倒下的太后,大喊:“御医,快!太后娘娘也晕倒了!”
一边说,一边趁太医拥过来的瞬息将散落的粉末抖到地上。
不出池荇预料,几个太医满脸高深地一番查验,得出结论:
这事儿得找国师来。
于是混在人群中得池荇再一次见到了自己刚拜师两天的师傅,和大盛国的帝王盛昭帝。
盛昭帝很普通,池荇甚至很难相信眼前这个有些虚胖的中年男子掌握了盛国二十余年的生杀大权。
他没有太后的威仪,没有太子的矜贵,身上穿着件写满经文的大袖衫,脚步虚浮,倒像个戏台上的丑角。
听完御医讲述后,他有些不安,凑到林鹿耳边低声道:“国师,该不会是我的仙丹又炼坏了罢……”
林鹿轻轻皱了下眉头,不着痕迹地将二人距离拉远一些,淡淡道:“那一炉由微臣跟您亲自看着,同炉十颗均被人食用了,并无异常,今日种种绝非丹药问题,还请陛下放心。”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太后娘娘和太子的病症确实来得诡异,微臣还须些时间等待吉时,窥探天机,请陛下放心,微臣定会解决此事。”
盛昭帝如释重负,抬脚便往外走,“那炉药分明是寡人炼得最成功的,定然不会出错……咳,寡人实在不忍看母后与太子受罪,这里就仰仗国师了。”
池荇目瞪口呆。
见到盛昭帝前,“昏庸”这个词在池荇脑海中只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概念。
此时此刻,那两个字正清晰而鲜活地挂在盛昭帝头顶。
林鹿注意到了在人群中眼神内敛却明显心事重重的少女,他招招手:“过来。”
池荇低眉顺眼地跟过去,踏入安置太子的宫房。
林鹿立在床榻边,又细细问了太医二人晕倒的前后经过,发现太后少了吐血这一症状,他心生怀疑,问池荇:“太后娘娘晕倒前,是你在她身边?”
池荇冷汗涟涟,低头称是,又补充道:“太子殿下晕倒前,徒弟亦在他身侧。”
林鹿用眼角瞥着这个矮小单薄的少女。
太后理应也吐血的,现下却只是晕倒,是丹药出了问题,还是被人蓄意干扰?是她么。
虽不影响整盘计划,但依林鹿谨慎的性子,绝不能容忍身边有隐患。
现下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今日之变与眼前少女有关。
林鹿轻拍少女的肩膀,他指尖的冰凉透过薄薄的春衫顺着池荇脖颈传到头皮。他低下头轻声道:“事关两宫主子安危,未免有人查到你身上,你还是回玄宁宫安生躲好,等我回去,知道了么?”
像被毒蛇缠住了命运的后脖颈,池荇后背发凉,心中警铃大震:
老天,还是叫他怀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