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研二。
他不该在调查的时候过度依赖自己的判断,明明知道田代忠利最初的逃脱疑点重重却没有细究;他不该重拿轻放,错失了顺藤摸瓜的最佳时机;明明知道田代忠利越狱后会再一次作案,他不该在这个关头上放任自己失联休整,等一切落幕,早已尘埃落定。
连一丝挽回的机会也没有。
连半分后悔的时间也没有。
因为他的插手、他的失误、他的放任自我,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了萩原研二。
再也不会有了。
在这被高温洗礼到面目全非的现场里,哪里都找不到萩原研二,却又哪里好像都有萩原研二,嗅着他被蒸发的血液、抚摸着他融化后四散的肌理、踏着铺满地板的骨骼粉末——沐浴着众多惊疑的目光,摇摇晃晃站起身的晓美秋也如同行尸走肉般走向爆炸后的破洞,那双没有焦点的金瞳里没有泪,反而露出了飘渺的笑意。
“研二,”他轻声唤道:“照片我看到了。”
——“hagi想听你夸他帅气”。
“你真的、真的很帅气,一直都很帅气。”
萩原研二,我来夸你了。
你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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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代忠利,你能从拘留所逃走,一定是某位警员帮助了你,对吧。”
“……”
“以你的脑子不可能完成这一系列的计划,你这个连大学都没上过的臭虫,用别人写好的剧本杀人真的会有成就感吗。”
“……”
“明明追根究底是我破坏了你的行动没错吧?你一定知道是我,那么为什么不选择我呢?”
“……”
“为什么……要是研二……”
“……”
自始至终,田代忠利都没有回复晓美秋也任何一句话——当然了,因为他只是一具尸体而已,这名够胆朝警察下死手的爆炸犯案发时居然就在现场附近,在目睹炸弹顺利爆炸、确认萩原研二死无葬身之地后,达成目的的他自然扭身想要离开现场,却因为形迹可疑被附近的巡逻警察注意到,在逃窜的过程中意外和小轿车相撞,当场死亡。
那名巡逻警察不但带回了田代忠利的尸体,还带回了一条重要的消息——田代忠利有同伙,那名同伙在发现他死于非命后立刻抛下他逃走了。
而晓美秋也此时正站在警视厅的停尸房内,对着田代忠利的尸体自言自语,他来到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无论是尸体还是他自己的眉睫上都覆上了薄薄一层白霜。
从赶到爆炸现场到从现场撤回,他没有和松田阵平交流过。
目睹了爆炸瞬间的松田阵平表现的很安静,他不哭闹、不质问、不和人对视、也不和人搭话,只在晓美秋也神情恍惚的走向那破了一个大洞的墙壁时他才伸出手抓住了晓美秋也的手腕,阻止了他差点一脚踏空、从楼上坠落的结局。
饶是如此,松田阵平也没有和晓美秋也说哪怕一个字,他像是也患上了失语症一样,哪怕手臂和额角青筋暴突,也只剩下了安静。
后来,神情恍惚的晓美秋也被松田阵平攥着手腕引着离开那栋公寓,被邀请坐爆处班的出勤车随他们一同返程,想到一般警用出勤车都会坐满固定人数无法腾出容纳多一人的空间,正想拒绝的晓美秋也猛地反应过来——没在这趟返程车上的萩原研二恰好空出了一人的位子,那空空荡荡的副驾驶上还扔着他为了装备上防爆服而脱下的外套。
很突兀的,方才一直很麻木的泪腺顷刻爆发,他扶着车门慢慢的蜷下了腰,整个人坍塌在了副驾驶座位前的空间里,眼泪落在皮质脚踏垫上发出的闷响清晰可闻,在不成调的喘息和哽咽声中,情绪失控的晓美秋也却始终没有念出那个名字。
坐在后座的松田阵平仰头靠在背垫上,他的半边脸隐没在阴影中无法分辨,唯有抿成一条的唇线和握紧的双拳泄露出他平静下的不平静。
萩原研二死后,这个世界迎来无法跨越的寒冬。
他远在神奈川做交警的姐姐赶来后几次哭到昏厥,这是晓美秋也第一次见到萩原千速,她发型凌乱、妆容糊成混乱的调色盘,那将弟弟的遗物抱在怀里浑身颤抖的样子狼狈极了,但没有人提醒她此刻需要注意形象,一言不发的松田阵平站在她的面前任由她捶打发泄,他不躲不闪,也不敢睁开眼看她一眼。
他年迈的双亲听闻儿子殉职的噩耗老泪纵横,腿脚不便的老人家向儿子的同事恳求他们带萩原研二回家,他的母亲在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空档里连声呼唤着松田阵平,她说,研二走了,阵平你要好好的。
赶来的伊达航身后跟着他的未婚妻,他拥抱了形如活死人的松田阵平后,拥抱了肿着眼睛的晓美秋也,尚能稳得住自己情绪的班长接过萩原研二出任务前留下的遗书——爆处班的每一次外勤工作都可能伴随着有去无回的风险,所有出任务的人在每一次临行前都要写遗书,这是部门的规定。
伊达航抖着手拆开了那封遗书。
一看就态度不端正的萩原研二用金色的马克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