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死北首丘,人同样如此。
华夏人流淌在血液中、深刻在骨髓中的乡土情结是永远无法磨灭的。
身在他乡,哪怕只是一封书信,一声平安,一些心灵上的慰藉,人们也愿意为之付出全部。
现在,这是一支属于赵括的军队!
“我从未见过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获得所有将士的拥戴。”田单震撼的看着一幕。
他在赵括身上看到了名将的影子。
“或许,我们赵国真的有机会打败秦国。”廉颇紧握拳头,目光炯炯。
主营外,一张张长桌整齐的摆放着,上边放置好毛笔和墨水,左侧堆满了竹简或是木牍,右侧空着,是留着放写好的书信的。
包括赵括、廉颇、田单、乐毅在内,马服君府所有门客,以及军中好不容易找出的一百零六位会写字的将士坐在长桌前不停地书写着。
整整四十万将士啊,只有一百多人会写字,而且全部是贵族和寒门,至于黔首百姓,一个没有。
不得不说,战国时期人们的识字率实在是感人!
赵括等人并不是跪坐在席上,而是坐在板凳上。
跪坐最符合礼仪,但不利于书写和健康。
赵括没有办法改变整个华夏的礼仪,但是让军中将士坐在板凳上写信还是可以的。
大家一开始有些抵触,认为这种坐姿不符合礼仪,半天之后,开始大呼真香,大帅英明。
以前他们跪坐的时候,半個时辰便感觉下半身失去知觉,酸痛难忍。
现在坐在椅子上,半天过去了,仍然没有感觉异样。
将士们耐心地排着队,眼中露出殷切的目光。
除了还在守卫的将士,几乎所有人都来了。
哪怕大家都知道,按照现在的速度,今天肯定是排不到自己,大家也宁愿在这里等着,而不是回到营帐中。
“你叫什么?”赵括看着面前瘦弱的士兵。
他的衣服极为宽大,几乎拖到了地上,和身材很是不符,不知道从哪个秦兵或是同伴的尸体上扒下来的,上面还沾有没洗干净的血迹。
“禀……禀大帅,俺……俺叫雄鹰,俺爹希望俺像雄鹰一样勇猛,所以给俺取了这个名字。”雄鹰两只手在前面不停地揉搓,结结巴巴地说道。
“不要害怕。”赵括轻声说道,生怕吓到这个比自己年纪还大的士兵。
“诺……诺……”雄鹰面色涨红,从来没有这个紧张过。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么大的官。
“说吧,你想给家人写什么。”赵括将笔上沾满墨水。
“写……写……俺也不知道写什么……”墨水都快干了,雄鹰也没说出来。
“什么话都可以。”赵括说道。
“那……就告诉俺家婆娘,说俺很想她,俺在军中过的很好,很快就能回去了。让她照顾好俺娘和俺娃。”
“嗯,写下来了,还有吗?”
“告诉她平时要将大门关好,俺们那地方不太平。遇到事情可以去找后排的嫂嫂帮忙,后排的嫂嫂精明能干,不怕事。嗯,还有,庄稼浇水的时候,不要和其他人抢,让其他人浇完了我们再浇。嗯,还有,告诉俺家婆娘,西头林嫂家欠我们家一块布,如果我死了,记得要回来,给孩子做件新衣服。如果我没有死,就不要要了,林嫂丈夫前几年战死了,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不容易。还有……”
“等等。”赵括连忙制止:“竹简上地方有限,要长话短说。”
“那……就这些吧。”雄鹰张了张嘴,有些失落地说道。
“嗯,好了。”赵括将雄鹰的话简化了一下写在竹简上面。
“等等,回来。”赵括抬头一看,雄鹰居然转身走了,连忙叫回来。
“大帅还有事吗?”雄鹰不解地问道。
赵括无语的看着雄鹰:“家庭住址说一下。”
“哦哦。”雄鹰不好意思的挠着头,“武城县临间乡毛沟里,俺叫雄鹰,俺媳妇叫蔷。”
“嗯,好了,一个月到两个月,你媳妇应该就能收到你的信了。”赵括估算了一下时间。
“多谢大帅,多谢大帅。”雄鹰不停弯腰行礼。
“下一个。”
……
夕阳西沉,夜幕逐渐笼罩大地,长长的队伍没有丝毫的变短,思乡心切的将士们仍然在这里,期盼地看着前方等会给自己写信的文士。
“点灯。”赵括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右手,下令道。
很快,每个桌案前摆起了一盏油灯。
诸位文士心中一片哀嚎,本以为天黑了就该结束了,没想到还要点灯写。
但是赵括和廉颇都还在写,大家不敢说什么,只能继续伏案写信。
排在后面的将士见此默默转身回到军营。
“下一个。”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赵括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没有人回应。
抬头一看,面前已无一人,只剩下满天繁星闪烁,洒下缕缕清辉,天地一片绚烂。
“刘平,贲和我一起将这些书信按照地区整理好,分别装车,其他人先回去休息吧。”赵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