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一点的龙青青睁大眼睛,脑海如被惊雷连环轰炸,乱成一团。
当时的确一片混乱,秦娇一个深宅妇人只顾得上带她逃命,她也一直感恩她的牺牲,
可当时还有一个尤诚啊!
那时看似最正确的选择,对于尤诚而言却最是残忍。
他在想什么?那时他哭着,担惊受怕,看着最亲的娘亲和姐姐携手逃生,逐步远离,将他孤零零的留在原地。
代入自己,可以理解,但自闭也是情理之中,或许还会有怨,有恨,而尤诚,只字未提。
他贪念娘亲和姐姐,不让任何人带他,夜里也总是要看着她们,否则不能入睡。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他对二人的在乎,可也是这在乎,才透露出他到底多没有安全感。
他时时刻刻都在害怕啊。
由此思及,在尤诚的前几年人生中,这样被她和秦娇忽略的情景还有多少次呢?
要多少次才能令他半点倾诉的欲望都没有呢?
她们才是尤诚自闭最大的原因,因为爱,才会害怕,才会恐惧。
这种沉甸甸的压力,令尤诚失语,沉默寡言。
此时明明是秋季,天气凉爽,绿油油的牧草地被风刮过就像海洋一样翻起浪花。
可她的背上,还是冒出一身冷汗。
没人会因为自己变成了侩子手而高兴。
她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说了个谢字,沉默着回了屋。
李招娣看着,一直以来被打被骂都没哭,这会儿却忍不住。
她爹要是有这么关心她,她也不至于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叛逆,不听话,最初只是想吸引注意,后来就成了构陷,直至真相不再被人关心,最后连理由都不需要就挨顿打。
她能怎么办呢,石带男一身力气,反抗了几次打不过,索性躺平,打累了只要不死总还得活。
抢其他孩子吃的,逼他们偷家里的东西,后来呢,同病相怜,反而有话说,没别的,就图个抱团取暖。
她日子已经够苦了,可怎么还能经历这么一遭呢,跟朵泥里的花一般,沾染污水,碾碎成泥,然后成为泥土的一部分。
结果呢,还落了一坨大便下来,变成了粪泥。
李招娣想到这,捂着鼻子,缓缓蹲下身。
身后是波动的绿色海洋,杂色的鸡仔儿围着她,叽叽叽叽叽叽,像是安慰。
是夜,龙青青与秦娇平躺着,等尤诚睡着了,她尽量用平稳的语气将今日下午同李招娣的对话转述给秦娇。
谁料,她小心翼翼的顾忌着秦娇的心情,秦娇却极为淡然,最后只轻轻嗯了一声。
这声嗯轻飘飘的,龙青青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整个傍晚,她都被愧疚折磨,坐立难安,秦娇怎会是这个态度?无动于衷。
“娘,我们是不是应该想一想日后该怎么做才能让阿诚……”
她话没有说完,秦娇便转了身,留给她一个黑漆漆的后脑勺。
“娘,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许是被问的烦了,秦娇终于开口,而这一开口,竟带着强自压下去的哭音。
“青青,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夜深了,早点歇下吧。”
在龙青青看不见的地方,秦娇脸上的泪水不停的掉,打湿了她的枕头。
自从那一日尤诚梦呓,她听到那些话心中便有感觉,如今,总算是坐实了。
她是两个孩子的娘亲,意识到问题所在,很多被遗忘的地方都一一闪过。
的的确确,和龙青青比较起来,尤诚受了不少委屈。
虽然很多事让人难过,可他仍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
龙青青静下心来,很快意识到秦娇在偷偷抹泪,她犹豫着将手搭在秦娇腰上,靠近她。
“娘亲,过去的事不必再内疚,咱们要往前看。”
此时,隔壁小屋发出吱呀一声,李招娣探了半个身体出来,周围一片安静。
等确认没人,她走出屋子,顺着小道一路狂奔,最后在一家偏僻的屋子前停下。
这屋子破烂的很,杂草丛生,院墙都没了一半,她也不敲门,单手撑着越过矮墙。
临进屋前,她想了想,从墙角捡了一块锐利的瓦片,推开门钻了进去。
屋里的人突然惊醒。
李依依知道自己独身一人,又得罪了不少人,时刻会有危险,所以每日睡前都会在门上系一根绳子,另一边系在自己脚上,只要有人开门就会牵动她脚上的绳子。
此时,她睁开眼,往旁边一闪,正好避开李招娣扑来的身体。
她惊恐之中看清来人,神色很快平静下来,甚至能微微勾唇,含笑询问。
“你怎么突然来找我?没吃饭吧,我去给你做点饭吃。”
李招娣恨极了她这虚伪的嘴脸,手里的瓦片差点扎在她身上。
吓得李依依直往地上蹲。
“你骗了我!”
第二日一大早,龙青青宣布了一件事。
“我决定带我娘还有阿诚去一趟髯公村,付先生,坊里的生意交给你了。”
“姑娘放心,在下定不负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