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中央空调调得很低,关韵诗来得仓促,忘了穿外套。
过低的温度让她面白如纸,露出的肌肤冒出一颗颗疙瘩。
一个半小时前,她接到电话。
电话拨出方是南市第一人民医院。
她的丈夫肖嘉阳在城北高架上撞车。
慌乱赶到医院时,人已经宣告死亡,在场的警察告诉她,人其实是当场死亡。她还见到了事发现场的照片,在看之前,警察问过她的意见。
警察一年到头处理车祸事件实在太多,每次给家属看车祸现场照片,出于人道关怀必须问上一句,尤其眼前的女子看上去实在柔弱,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她刮倒在地。
不过今日跟往日又有些不同。
车祸的死者不是一个,而是两个,副驾驶还有一位妙龄女子,两个人衣衫不整香艳十足死在一辆车里。
“肖太太,你还好吗?”
给关韵诗看照片的女警露出不忍神情,她身为女人,非常感同身受作为妻子看到这种照片的冲击,老公死亡已经是一层冲击,现在老公还疑似出轨了。
关韵诗愣愣地看着手里的几张照片,她已经反复看过,跟肖嘉阳相恋结婚多年,她太熟悉他,打开的车门里垂下的手还戴着婚戒,现在拿着照片的她的手戴着同款婚戒。
他一头血坐在驾驶座,皮带解着,裤门大开,副驾驶的女子衣着更为暴露。
“肖太太?”
“肖太太——”
不知道是第几声呼唤,才把关韵诗的心神唤回来,她僵硬地抬起头,血肉刹那间好像变成生锈的铁块,她需要仔细听,才能听到面前警察的声音。
这场车祸没有酒驾,没有其他受害者,处理起来不复杂。
关韵诗领到了肖嘉阳的遗物,带血的衣物、屏幕破碎的手机、放着他们一家三口合照的钱包、钥匙。
肖嘉阳的父母在外地,隔了两个小时才赶到现场,关韵诗坐在长椅上,已经听到婆婆拖长尾音的哭声。
在她的印象里,她这位婆婆永远是瞧不起人的贵妇形象。自打她跟肖嘉阳结婚起,婆婆没有正眼瞧过她。
关韵诗也能理解,肖嘉阳top2的硕士学历,北市本地人,而她是一个连大学都没读过的县城姑娘,结婚前的唯一做过的工作是洗头小妹。
她原名不叫关韵诗,是关三妮,家里四个女孩一个儿子,她排第三,肖嘉阳为了娶她,还给了一笔不少的彩礼才堵住她重男轻女的父母的嘴。
八十八点八万。
关韵诗至今还记得这个数字,因为这笔钱,婆婆更看不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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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韵诗一听到婆婆的声音,像见了猫的老鼠立刻站了起来,唇太久时间没说话,上下唇瓣仿佛被胶水黏在一起,她费力地分开,气音一般吐出:“婆——”
婆婆根本不看她,被公公搀扶着进了肖嘉阳尸身停放的房间。
关韵诗顿了顿,才跟着走进去。
来的不只是公婆,还有其他人,关韵诗站在人群后,听着婆婆撕心裂肺的哭声。不知过去多久。哭得满脸通红的婆婆转过头,视线直直射向关韵诗。
婆婆养尊处优多年,保养极好的手指捻去面颊上的泪,“你怎么不哭?”
一句话让所有人视线都看向关韵诗。
关韵诗的确没哭,眼圈都没红。
她只是神色麻木,如晨霜薄薄一层覆在面上,如青如白。
公公虽不像婆婆情绪那样激动,此刻也对关韵诗皱了下眉,关韵诗知道公公比婆婆更看不上她。
婆婆怨毒的眼神锁在关韵诗身上,“是你害死我儿子的,我早说过不应该跟你结婚,不能跟你结婚,他不听,把你当成宝,现在好了,人死了,冤家哦!”
她死了儿子,想找个出气筒抒发自己的痛苦,但抒发得毫无理由。
公公在来之前已经了解车祸的内情,他握住自己妻子的手,另外一只手安抚性拍背,示意她不要再多说,剩下的事他会处理。
肖嘉阳死了,他这个当父亲自然痛心,而事实已成,他怎么样都换不回儿子的复活,现在应该把儿子的身后事料理好。
“玥玥呢?”
公公问的是关韵诗和肖嘉阳的女儿。她今年四岁,刚上幼儿园中班。
听到女儿的名字,关韵诗眼珠子缓慢转动了下,声音嘶哑,“她……她在家里,我让阿姨看着她。”
“那个女人——认识吗?”
公公问得语焉不详且低声。
这句话关韵诗想了下才反应过来,她摇了下头。
公公看她的眼神更添失望,又夹杂着意料之中的情绪。她在肖家人眼中一向是废物的形象,不知道丈夫的婚外情只是进一步坐实这一点,枕边人跟偷情人共死一辆车上,才初察出轨的端倪。
偷情者的尸体至今还没人认领。
关韵诗确定自己没见过她,也没从丈夫口中听过她的名字。
忽而,有远及近脚步声响起。
那是皮鞋踩在地砖上的声音。
吧嗒——
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头上。
“你好,我是赵彤南的丈夫。”
赵彤南是她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