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悱被废在民间倒没引起太大的波澜,对百姓而言,什么人当太子远没有吃饱肚子要紧,何况这废太子还犯下了滔天罪行,只能说废得好,远没有朝堂上激起的水花大,原太子党的人闹腾了一阵,却也没什么用,朱悱罪证确凿,辩无可辩,何况冯家的人都一直未曾露面说什么,他们便是有心想要折腾也无济于事。
朱悱那日派去的侍卫并未能将崔慕白给带到宫中,侍卫回来复命的时候说崔慕白已经病入膏肓,下不了床了。
朱悱虽被废掉了太子之位,但并未被圈禁,他因为心中的猜想对崔慕白恼恨得咬牙切齿,可听说崔慕白病入膏肓后,整个人仿佛一脚踏空,心头涌出无尽恐慌来,便寻了个机会悄悄出宫去找崔慕白。
崔家这段时日门庭冷落,朱悱到的时候,崔家大门紧闭着,进了府,朱悱明显感觉到崔家上下一片低迷,庭院里弥漫着压抑,走进崔慕白的院子,就能嗅到浓浓的汤药味,一个丫鬟正红着眼睛在倒药渣。
朱悱站在屋门前,心里像是坠了块石头,一时有些迈不动脚,屋内的闷咳声惊醒了他,朱悱回过神来,进了房间。
整个屋子暗沉沉的,窗牖全都关着,躺在床上的崔慕白形销骨立,面白如纸,在这昏暗的房间里,透着腐烂的气息。
朱悱张了张嘴,喉头像是被粗粝的砂石碾磨过,竟发不出声音来。
倒是躺在床榻上的崔慕白撩起沉重的眼皮看了他一眼,声音虚无缥缈的道:“你来做什么?”
朱悱原先的一腔怒火和怀疑,此刻全都消弭化作云烟,他来到床头前,声音裹挟着说不出的惶恐,“你怎么了?我上次拿给你的药你没吃?怎么病成这个样子了?”
崔慕白厌倦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不都是拜你所赐,当年你逼我服药,不就是想让我死吗?如今你如愿了,我也如愿了。”
朱悱没听懂他后半句话的意思,反而着急解释道:“不是的,我从来没想过要你去死,我只是想让你听话,一定还有办法的,我这就叫人进宫请太医……”
“永州铜矿是我告诉余启蛰的,那些证据也是我交到他手中的。”崔慕白不耐烦地打算朱悱的话,他声音虽虚弱但却像是一把开刃的利剑,直指朱悱心口,“我早就盼着这一日了,等了这么多年,临死前也算了无遗憾了。”
朱悱脸色阴沉下来,他盯着崔慕白的脸,恶狠狠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背叛孤?孤对你难道还不够好吗?我们一起长大,你怎么舍得毁掉我?”
崔慕白讥讽一笑,他移开视线,实在不想再看朱悱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你又何必自取其辱?当年你强迫于我,后又逼我服毒,今时今日你哪来的脸质问我?这些年我在你身边苟延残喘,将自尊踩在脚下,为的就是看你身败名裂!今日得偿所愿,我连药都多饮了一碗,真是痛快!”阅宝书屋
“你……”朱悱一把揪住崔慕白的衣襟,可不等他动手,崔慕白已急促地咳嗽起来,唇角有血水溢出,朱悱立时松了手,狠声道:“我看你是疯魔了!”
崔慕白用帕子拭去唇角的血水,仍旧笑着,只是那笑容里带着说不出的癫狂之太:“我早就疯了。”若非是刘瑶珍,他早就撑不下去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朱悱恍然间终于意识到为何崔慕白会闹腾着要纳一个青楼女子为妾,惹得刘家上门和离,原来他早就等着这一日,全都算计好了,让那刘瑶玉全身而退。
“是。”崔慕白直接笑着承认,又颇为可惜地道:“没瞧见你成丧家之犬,我实在不甘心啊。”
朱悱脸色黑如锅底,崔慕白的每句话都在激怒他,可崔慕白即将是个死人。
“你死了,你就不怕我让剩下的崔家人不好过,让刘瑶珍不好过?”朱悱眸光阴翳。
崔慕白嗤笑:“朱悱,你还没认清自己的处境吗?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这天下不想你好过的人可太多了,往后啊,你可要仔细自己的这条命,不然说不定就淹死在太湖里,尸体泡的发涨才会被人发现。”
朱悱气的咬牙切齿,“那就看看到底是我先死,还是刘瑶珍先没命!”
丢下这句话,他拂袖而去。
崔慕白捂着肺,面露痛快之色,艰难的喘息中,他心下担忧起刘瑶珍以后的安危,他还以为这次朱悱不光会废,还会被圈禁起来,看来临死前,他还得再做些什么。
凉州,车夫裹了裹身上的衣裳,对马车里的魏敏道:“姑娘,前面就快到刘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