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问他们的原先身上那一套造价不菲的夹絮软袍与恶金盔甲去哪里了?
那只能愤恨含泪言——被那穷疯了的邺贼给窃取了去!
就在晌午时分,那邺军一个个情势汹险掀盖举器,逼迫着他们将身上的防护尽数脱了下来,再由他等用吊篮从底下带走了。
他们并不知道邺军意欲何为,只当是邺军自己造不出好的东西来,便眼馋起他们身上的装备,简直就是不要脸至极。
如今他们再次将头顶的挡风避雨的掩护尽数掀开,逐渐变大的瓢泼雨水打在他们的头顶、身上,一个个不多时便淋成了个落汤鸡,从头到脚湿透。
当然,与此时这种狼狈相比,他们更难受的是冷。
本来坑下就是软泥的凉与潮湿的冰,再上雨水的雪上加霜,叫他们身上连一点余温都保存不下,更何况一天一夜未来有滴水滴米入腹,如今是饥寒交迫,苦不堪言。
他们听到上方传来的一道声音,虽然被雨声模糊了原本的清亮嗓音,但仍旧可以分辨出来是属于哪一个人的。
“你们还想活吗?”
郑曲尺独自杵着一支火把,身后柳柴嵇自动自觉找来一把油伞撑在她头顶,不叫她淋了雨水。
一片漆黑当中,唯她周身蓄了一团火光,亮了寸地的身影,与那张恬美沉静的小脸。
底下众人怔然茫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活,当然想活,傻子才不想活。
但怎么个活法,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够活下去,却也是他们需要考虑跟计较的。
郑曲尺见他们沉默不语,但正是这一份长久的“沉默”便已经给了她想要的答案。
“想活又如何,不想活又如何?”沈堂中在人堆里嘶喊发声。
他摔伤的腿没有经过治疗,为避免被旁人挤压加重,士兵们将他重重围护在其中,是以在那一片人满为患的深坑内,他的位置最好辨认。
郑曲尺将视线转投注在他的身上,一番打量,当初不可一世的沈大将军,此时蓬头垢面,脏衣在身,别的或许都变了,唯有他身上那一股子狂傲恨意依旧。
郑曲尺知道,他如今还满存希望,以为她不敢杀他,只要他的救兵一到,他便能够从这鬼地方逃出去。
人一旦心存侥幸或者满怀希望,便会说服自己只要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哪怕有一个机会摆在他面前,他都只会视而不见。
“想活,就有想活的态度,若不想活了,那还不简单。”郑曲尺平静的回道。
沈堂中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他仰着头,粗粝的破喉嗓子极为嘲弄:“郑曲尺,方才我们在底下都听到动静了,你们邺营是不是快被攻破了?我想想,来的究竟是哪一国呢?西泽?北渊还是巨鹿?能制造出这般大的动静,却不闻人声叫喧杂乱,那种爆破轰动的声响……是巨鹿国吧,唯有巨鹿国的三弓床弩才能造成这般巨大的威力。”
听他头头是道的分析,郑曲尺不急不慌,甚至还有心情称赞他一句:“沈堂中,你很聪明,猜得也对。”
雨势当真下大了,他们彼此间讲话,若不仔细去倾听,下一瞬或许就会被哗哗的雨声吹刷掉了,一滴雨水,自伞檐坠落,划过她线条流畅饱满的脸颊,眸幽似水。
沈堂中大声笑了,那猖狂嚣张的模样,就仿佛他才是那个即将领兵攻破邺营,杀了郑曲尺报仇血恨之人。
“哈哈哈哈……郑曲尺,你也有今天啊,你以为你耍些手段,便能够在六国之中算个什么人物?虽然此次六国试兵规定不能使用弓箭手,可却允许使用器械,凭你也配与巨鹿国斗争,哪怕你有盾兵,可面对三弓床弩的威力,你们毫无办法,最终也只会被他们射成一团团肉泥!”
郑曲尺没吭声,而周围一圈邺军,却愤怒冰冷的盯着沈堂中。
这些野心勃勃的侵略者,打着六国友好试兵的名义入盛京,最终却是想在六国试兵场上,将他们邺国当成软柿子,肆意蹂躏践踏,不讲任何规则与盟约,一开始便打着剿灭的心思。
凭什么?
他们凭什么?!
方才郑副官将他们带到外边,亲眼看到巨鹿国进攻的画面,那扑面而来的浓重杀气,那不留余地的屠戮,让他们心底仅存的一点侥幸心理,终于消失了。
哪怕他们跪地求饶,哪怕他们投降认输,这些侩子手亦会高举屠刀,将他们邺军当成炫耀、杀鸡儆猴的对象。
他们要让天下人都一并来耻笑邺军之无能,来震摄邺国有志之士、有勇有谋之辈,要将邺国从此打击得一蹶不振。
怒火,从心中生。
热血,从四肢百骸中澎湃流蹿。
死,或许是他们注定的结局了,既是如此,那如何个死活,便将由他们自己来选择!
这是郑副官叫他们清醒明白过来的道理——自强之外,无胜人之术。
“沈堂中,我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我也的确只会耍些不入流的手段,甚至这一次,我还需要你们来帮我渡过难关。”郑曲尺诚实以道。
虽然说,真诚是最大的杀器,可当沈堂中听到“帮我”两个字时,却笑得更为大声了,仿佛一口恶气狠狠放了出来:“郑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