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姬在宝座之上,浓艳的面庞暗沉似水,她现在当真有些后悔刚才没有阻止这一场闹剧,反倒在背后推波助澜了,如今粗鄙无知的村妇,一张嘴便将南陈国的贵人给得罪了,恐还会祸及他们。
主要是薄姬根本没想过,这郑氏村妇竟配合着元星洲一起如此胆大妄为,毫无顾及,她究竟是愚蠢还是无知?
「有谁愿意?」
她徒然开口一问,这无形中一股更沉重的压力顿时给到了众臣与其家眷。
不能得罪南陈国,要不然后果恐怕没有人能够承担得起,薄姬在提醒所有人。
元楚华一直安静地站在薄姬身后,垂头低眉,这时她抬起脸,脚下欲动,却被事先一步发现的薄姬一计狠冷的眼神给生生止住。
元楚华脸色一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却还是在薄姬强势霸道的眼神中,妥协退下了。
就在众人为难纠结之际,一位臣子挺身而出了。
众人一瞧,有些不认识,有些觉着眼熟,但薄姬却一眼认出,这是木工令丞,并不是什么重要职位的官员,平日里也甚少与外界接触。
这个身板硬朗的中年男子揖了揖:「臣愿意,能为沐将军稍尽微薄之力,是臣的荣幸。」
只见木工令丞快速躬蹲下身,一腿屈膝、一腿膝盖点地,他掏出一块方才从家眷那处借来的帕子,正打算给沐金擦拭时,却听见沐金懒洋洋道:「本将军这双靴不喜那软物,你身上这一套官袍的布料来擦拭倒是软硬合适。」
什么?!
拿当朝的官袍来擦拭他南陈国将军的脏靴?
这已经不是普通对某一个人的人格侮辱了,这简直就是在嘲笑整个邺国朝堂。
终于,不少人开始愤怒了。
郑曲尺看到这刺眼的一幕,虽然蹲跪在沐金面前的那个受辱之人非她,可她一番感同身受,也是咬牙切齿了。
国弱则被小人欺辱。
「站——」
她刚想开口,却被元星洲一把拉住,他道:「好好看看吧,这些人哪怕是被人脚踩在脸上
使劲蹂躏,哪怕是被当作丑角对待,也一样不会去捡起曾经被他们丢弃在地上的尊严与傲骨。」
郑曲尺声音一哑。
只见那位臣子僵硬着身子,许久,终是伏低身子,抡起斑斓绣金的袖摆,一下、一下地擦拭着沐金靴子上面的浓稠湿濡。
郑曲尺看到这一幕,眼中一下极为安静,无波无澜,谈不上是失望还是早有预料。
沐金嘴角咧得大大的,他俯下的视线转向郑曲尺:「郑曲尺,你还坚信邺国的人都不是软蛋?」
郑曲尺没有任何迟疑道:「对。」
她就是故意跟他作对,他说什么她都唱反调,对与不对,是与不是都不重要,总之气不死他姓沐的,她就白姓郑了!
沐金笑容一滞:「这样的也是?」
他恶劣地踢了踢脚边擦鞋的人。
郑曲尺重重点头:「是。」
吵架的时候,怎么样吵才能逼疯对方?那就是当对方开始有理有据之时,理直气壮之时,就各种胡说八道、东拉西扯,完全不按照他的道理走。
你有理是吧,嘿,那我就不讲理了。
这时沐金彻底怒了,他一脚将蹲在身前的木工令丞踢开,便大步朝着郑曲尺的方向走去,但却被一道低沉无聊的声音喊住:「沐将军,别太过了,这里毕竟是邺王宫。」
沐金倏地转过头,看向对面的侯飞擎:「多管闲事,她与我沐家的事,与你侯飞擎无关?」
侯飞擎正弹了一颗花生喂进嘴里,他没看任何人,视线只盯注在酒水上:「你与她的事我管不着,可我是来参加夜宴的,你若毁了这一场夜宴就与我有关了。」
沈堂中本来正在看一出好戏,还别说,这宇文晟娶的这个妻子还真够横的,但听侯飞擎这么一说,好像也挺有道理的,他也说了一句:「好了好了,就当是给王后一个面子,咱们就好好坐下享受一顿美食盛宴吧。」
常年在外打战,沈堂中还真没有时间好好体验一下贵族们奢靡的生活,如今好不容易可以私欲公办解决,自然就该好好享受一番。
郑曲尺在侯飞擎开口替她拦下沐金前来找麻烦的步伐时,就看了过去,她又转眸看了一眼在座济济的邺国朝官,还有那一位高高在上的邺国王后。
这些人,竟懦弱至此。
被人侮辱、群嘲至今,竟无一人站起来过,竟一人都没有。
若真是能退一步海阔天空,邺国如今便不至于到随便一国将军,都能欺辱到王室头上的地步,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就该祭出打狗捧,而不是给狗跪下喊爹!
薄姬眼见有人出来拦挡,这才不由得暗松一口气,她感激地看向出言相劝的沈堂中与侯风擎:「正是如此,正是如此,便当给本宫一个面子,你们好生用宴观舞,那宇文郑氏出身寒微,讲话粗鄙不堪,也实属正常,还请沐将军宽宏大量,息怒息怒。」
「当真是大开眼界了,原来当今的邺王后,便是靠这样卑躬屈膝的手段去应和它国使臣,才能苟活至今啊。」
在薄姬的话音刚落,紧接着便是一道极为讽刺的嗓音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