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栈休整的几日,我时常能看到时希与人偶坐在一起轻声交谈些什么。
他们谈话的内容我不得而知,我也没有上前打听的想法,偶尔碰见也只是隔得远远的,向他们微微点头打过招呼后悄声离开。
我知道自己与他们分隔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所以不敢冒昧打扰。
时钟的指针平滑的转了几圈,指向一个晴朗的白日里。
我与时希搭上了回沉玉谷的小船。
微风习习,拂过衣襟和碎发,我站在时希的身边,与她一同望去。冷清的港口,人偶静静站在那里,看着我们搭乘的船只渐渐远去。
他的身影渐渐变小,直至淡出视线。
“听他说,那是一场祭祀璃月众仙的典仪。”时希突然开口:“…哥哥也能受祀。想来,这就是那位老寨主能说动他的原因了吧。”
我点头轻声应着,尽我所能给予她一点陪伴。船只荡开的波纹悠悠,时希与我说着话,不知不觉间,沉玉谷的山色跃入眼中。
我看着那白墙黛瓦,听着隐约传来的犬吠,还有站在渡口边迎接我们的人影,如乳燕归巢一般,从心底泛起的亲切使泪水打湿眼眶。
“回家了。”时希握了握我的手,眉眼弯起。
我点点头,难掩激动的反复说:“回家了,回家了。”
甫一下船,母亲便将我一把搂进怀里,我感受到母亲的心跳,那是一种熟悉而温暖的声音,一瞬间,所有的坚强就此溃败,泪水顷刻决堤。
前段时间积累的所有害怕、孤独此刻全部化作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好孩子,好孩子。”母亲安慰着我,轻哄着说:“没事了。你回家了。妈妈在。”
“爸爸也在。”父亲围着我和母亲转了两圈,发现实在没他的位置,憨笑着挠了挠头,“时希小姐将你的情况都提前告诉我们了。”
“什么都过去了!囡囡啊,你什么都不要想,也什么都不要怕。那个……反正回到沉玉谷,万事都有爸爸妈妈在,再不济,还有你爷爷,再再不济,我们还能让你爷爷找仙……嘶——沉知,你踹我做什么?”
母亲无语,深吸了一口气,低骂了声,笑着将我拉着离父亲远了一点。
时希和祖父站在一处,两人对视一眼,朝我和母亲友善地笑了笑。
母亲紧紧握着我的手,眼底泪花闪烁,紧接着向时希深鞠一躬,不停表达着感激之情,字字句句俱是恳切。
时希微笑着,神色恬静又温柔,和母亲又说了些客套话后,冲我笑了笑,找了个理由抽身离开。
我的生活慢慢回到原来的轨道。
有小巷尽头糖画的糖色与甜香,还有路边摇扇、悠哉游哉的阿翁阿婆,薄雾笼罩的山水混着雨后泥土的味道……所有的一切重新进入到我的生活中。
我记得时先生的嘱托。
在依着最庄重的规矩沐浴斋戒焚香三天后,我怀着无比虔诚的心情迈上沉淀着无声岁月的石阶。
一步,又一步。有风轻摇两旁的修竹,“沙沙”的声响似是在为我讲述过往尘封的故事。
听祖父说,药泽观曾经历过数次修缮,如今供奉着两位仙人以及数位守护者。
青风穿过竹叶,我敛眉静静听着这自旧时而来的声响,踏进庄重肃穆的大殿。
殿内明灯三千盏,我一盏一盏走过去,为其添上灯油,然后,取来三根清香点燃,站在大殿中央,对着两尊神刻像拜了三拜。
一尊天地,二敬家国,三拜仙神。
香炉中的清香静静燃着,烟雾袅袅,如一位恬静的美人,将香气送到空气中,细腻而清新,平静而静谧。
三千盏的灯明明灭灭,我站在大殿中央,想着那些化作传说的旧事,忽的记起前人作的一句诗:
一江春水画青山,半城烟火半城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