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保证,如果爹爹在这里他一定会被这高度吓得腿软。
大概祖父也会……
我扶着树干,小心翼翼向下瞄了一眼。
只一眼的功夫,我就好似被抽走了全身力气,只能瘫软在树杈与树干交接之处缓神。
丝丝缕缕的云雾围绕在我身边,仿似轻纱一般,轻轻拂过我的指尖,也将我眼中的事物朦胧成一个大概的轮廓。
我不知道爬了多久,也不敢知道自己现在离地面究竟有多高;只知道感到饿了渴了便摘一个果实果腹,累了困了便找一个结实的树枝小憩一会儿,如此反反复复,早已过了好几个轮回。
我不敢生起任何放弃的念头,只在脑袋里将时先生的嘱托念来念去。
[你可以顺着它回到人世间去。]
[当你闻到一股异香的时候,你便跳下树去,会有人接引你。]
我在内心给自己打气,挣扎着扶着树干重新站起来,踩上树干上的凸起,卯足力气继续向上攀登。
我略过饱满诱人的黄色果实,拨开青色的树叶,顺着蜿蜒曲折的紫色树干向上爬着。
那个时候,我的内心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时先生的努力白费,不可以让时先生失望,我要回到人间去。
又不知爬了多久,在精疲力尽、昏昏欲睡之际,一股奇异的味道忽然缠上我的鼻尖。
那味道起初并不好闻,像是烈火炙烤的树脂,泛着淡淡的焦臭味,让人闻之欲吐;可渐渐的,那难耐的味道竟开始变淡,转为一股奇异的幽香,如同一朵带着露水的花,轻柔地在空中一层层缓缓绽开。
被瞌睡虫赶跑的精神一瞬间回笼,我睁大眼睛向下望了望。
如海的白色云层翻滚了一浪又一浪,将世间所有颜色涂抹成惊心动魄的白色。
按照时先生的说法,此时我该赶紧跳下树去。
我深吸了一口气,手松了一下又转瞬抓紧,生物的本能让我在松开手的一瞬间胆怯。
风吹在脸上送来一阵阵凉意,我双手抱住树干,泪水止不住地往外冒。
我害怕。
我可以感受到心跳加速,它如一只快速跳动的鼓点,不规律地敲打着我的胸膛。一股紧迫感压迫着我的胸口,好像有一只可怖巨兽在我的正下方,慢慢睁开眼睛。
我的头倚靠在树干上,闭着眼挣扎了许久,终于心一横,大喝一声彻底松开手。
猎猎的风呼啸而过,撕裂着我的鼓膜,将我的衣物猛烈地拍打在身体周围。
风说——我在下坠。
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自己坠落的速度越来越慢,到了最后,我竟觉得自己如一根羽毛一般轻盈。
我从云端飘入神秘的海。
鼻尖萦绕着的是梦一般的幽香,我慢慢睁开眼,窥见细碎的光影飘晃着落入海底,和着浪潮的低吟声,迷离而梦幻。
就在我为身在海底却仍能呼吸而感到惊奇之际,如云如雾的墨发顺着波动的海浪飘到我面前,我转头看过去,一眼便撞进一双浅淡而美丽的眼眸之中。
眼角下的淡色鳞片如泪珠一般,衬得本就姣好的容颜更加令人难忘。
巨大的尾鳍拨开海浪,美丽的人鱼小姐游到我面前,微凉的手指触碰我的眉睫,又顺着我的脸滑到下巴。
“可爱的小家伙。”空灵的嗓音犹如远古的歌谣,人鱼小姐围着我游了一圈,向我发出邀请,“我喜欢你,要不要留在海底?”
“这里有珍贵的珊瑚、美丽的珍珠、鲜美的食物……在这里,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唯一失去的就是人类的烦恼。”
诚然这些条件十分诱人,但我还是摇了摇头,指了指海面。
我心底的念头从来没有变过:[我想回家。]
人鱼小姐黛眉微蹙,沉默了好一会儿。
就在我以为自己捅了大篓子,人鱼小姐要生气的时候,我又听到那空灵的声音:“摩拉克斯的子民…一如既往的死心眼。”
说罢,她轻轻摆了摆手。
一瞬间,我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什么力量柔和地托起,向泛着细碎光影的海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