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太子得了“疯病”失手杀了程格格和自己的骨肉才不过一夜的工夫,这消息便跑了半个京城,寅时诸位大人还在午门的东侧们候着上朝的时辰时便忍不住交头接耳了,支着耳朵一听,句句都离不开东宫的那位。
与夏老大人说话的这位也是同他在督察院一道当差的,当初因弹劾了太子,督察院痛失两员大将,夏老大人的孙子润哥儿也没了命,督察院中十个大人九个都是刚正不阿的,岂见得太子的好?
夏老大人昨儿夜里便通过福成得知此事了,他一夜未眠,光是弹劾太子的折子便写了七八千字,洋洋洒洒一气呵成,通篇虽未提废太子之事,可废太子之请已然雀跃而出,压都压不住了。
程格格和腹中的孩子死得惨,可死得也着实好。
如此连自己的骨肉都不放在眼中了,万岁爷总不能再包庇,再将太子看作一个孩子似的慢慢教慢慢养去。
再说罚,万岁爷还能使出什么样的法子去罚?
万岁爷先前禁足禁过了,打也打过了,听闻险去了太子半条命,可即便如此太子可改了?
不曾。
可见太子生来就是如此了,他早定了性子,除非他死,怕是这辈子都不能悔过,可万岁爷哪儿舍得他死,左行不通右也行不通,便只有废这一条路了。
越是大仇得报时夏老大人越是不急了,孙儿的一条命叫耿直了一辈子的老大人学会了藏锋,他揣着手轻轻摇头,好似全然不信。
“何大人还是慎言吧,太子之事你我怎好妄言,前几日与几位大人去御前禀事,还听太子跟前儿的奴才说,太子爷近来规矩,每日读书到三更,什么疯病简直无稽之谈。”
何大人笑笑摇头,指腹搓了搓下巴上的青须,他从前素敬重夏老大人这样的前辈,可自润哥儿没了,夏老大人也跟着断了脊梁骨似的没了心气,胆子也跟着吓破了!
这话便是假的又能如何,太子害了润哥儿,这样大的仇,夏老大人怎连跟着说两句骂两句的胆子也没了!
“唉!唉!夏老大人不信我便罢,咱们朝上见分晓去,都是督察院的人,你我又共事这么多年了,晚辈还能在午门前胡吣吗!”
夏老大人看了左右,好似才信了几分,不由压低了些声音:“卓之,你当真没有诓我?”
何大人连攥着夏老大人的手臂保证:“这还有假!一会儿关大人也要来,您问他去!不仅如此,今儿晚辈还要当着万岁爷的面儿弹劾太子,看看太子可还有那害人的本事!”
“晚辈不怕步了田大人、郑大人和您家润哥儿的后尘,只怕死之前不能忠君尽职,不能畅畅快快匡扶了正道,润哥儿唤晚辈一声叔伯,而今也该是我这个做叔伯的疼爱那孩子了!”
夏老大人险听得热泪盈眶,一时间也起了爱护之心,不愿瞧着何大人毁于党派倾轧之中。
眼下太子大难临头,直郡王、三爷、四爷、乃至八爷必不会袖手旁观,他们督察院的人是得说出旁人不敢说出的话,指出天子和储君的错来,可断不能白白做了旁人的嘴旁人的剑去。
更况,夏老大人同四爷一派早有默契,而今还不是他们下手的时候呢。
“卓之,我替润哥儿谢你,只事态不明前还是要慎重得好,许你渐觉我懦弱,失了说真话的勇气,可今日你无论如何听我一言,有些话还是得再等一等说为好,你若不信,便只看今日和明日的风向如何变,等一日总等得。”
何大人不再开口了,他狐疑看着夏老大人,起先是不屑震惊,后紧接着也起了怀疑的心思,他虽耿直却不是不知变通之人,就依着夏老大人的话,一日他还是等得的。
正欲再细问些个,问夏老大人之顾虑,谁道这便到了时辰,侧门洞开,众人即刻缄默,将心思和私语都摁在了轻快的脚步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