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炁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很快,再一次抬起?头来。
无数支箭对准他,他却并无兵器在手,只一次又一次地,极缓慢地,重复了?五次,抬头,再低头的动作。仿佛在确认什么。末了?,他抬起?手来——
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
聂复春早已草木皆兵,认定他要动手,立刻开口下令:“放箭!!!!”
话落瞬间。
万箭齐发,箭雨蔽日——
密密麻麻的羽箭兜头而来,凌厉夺命的杀意下,他却只抬起?手,似乎疑惑,又似乎茫然,轻轻地,按住了?自己的右肩。
“疼。”
“……疼?”
零落的字眼,如浮萍飘散,无处可依。
箭锋已近在眼前——
*
“沉沉,别动!别动!我替你包扎……”
“把那只……玉笛……”
“你说什么?”
“玉笛,给我!”
夺眶而出的泪水,被?鲜血浸润的玉笛。
断续不?成?调的笛声,破碎而笨拙的笛音,在战场之上?骤然响起?。
【倘若你能听?到。】
【那我向你下的第?一个……第?一个命令,是。】
玉笛染血,笛身之上?,指印斑驳。
那是她用尽全力方才握住的,他为她铺平的前路。
亦是他留给自己的终局。
【像人一样活着。】
【像一个怕痛、会疼、会哭、会笑的人一样,活着。】
万千箭羽,映在他赤色瞳孔深处,那一刻,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眼底破碎,如涟漪一般,扩散晃荡开去。末了?,唯有一道再清浅不?过的笑,悄然绽于唇角。
仿佛昔年朝华宫中,惊鸿一瞥。
少年一如初见,貌甚美。
......
【君未负我,我不?负君。】
......
无数箭簇插入地面,箭羽随风而动。
自城楼向下一眼望去,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然而,本该受制于这?攻势下的“怪物”,竟转眼无处可寻。聂复春四下张望,一时又惊又喜:惊的是,如此阵势竟也能被?魏炁逃脱,自己一时冲动,又该如何?面对这?兵临城下的数万魏人大军;喜的是,无论他受伤与否,无论日后要面对何?等重罪,至少今天?,这?满城百姓,不?必为一个疯子陪葬。
“若然将来魏人问罪,”思及此,他扭头看向一旁花容失色的春喜,又低声道,“只把我供出去顶罪便是,要杀要剐,我聂复春绝无二话。”
春喜却只是冲他摇了?摇头。
女人面色惨白?,抬手指向他身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不?知何?时攀住城墙边沿。
聂复春扭头望去,顿时脸色大变。未及惊呼,先被?扑鼻的血腥气熏得倒仰,紧接着,竟又有两个黑影迎面而来——
“呃……啊!”
帖木儿脸先着地,痛得闷哼;曹恩压在他身上?,断折的腿绵软地歪向内侧,姿势扭曲,神情苍白?。两人叠罗汉似的被?扔在地上?,众人见此,神态各异,却毫无例外被?吓得屏息,谁也不?敢伸手去扶。
四下一片死寂,安静得落针可闻。
直至魏弃再一次扭头攀下城楼——
没有铁索,单凭指力、来去自如,这?诡异的气氛仍没有半分纾解,唯余悚然之下的面面相觑。
“你、你们看……”
到最后,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竟仍是春喜。
“他背后那是——”
女人指向那穿梭于战场之上?,形如鬼魅的身影。
远方,谢沉沉在身旁人的搀扶下,同样强撑着站起?身来。
她拂开陆德生,一步步迎向那再熟悉不?过的“故人”,却见魏弃在离自己只有数步之遥时倏然停下。他的“视线”分明停留在她的脸上?。许久,竟慢慢的,冲她歪了?歪头。
那目光,那神情,好?似在等待着某种接引,又或是单纯的,只是安静观察着她。像一只鸟雀观察着树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曾经的狸奴窝在谢沉沉手心,眼也不?眨地,盯着床边叽叽喳喳没完的少女。
她不?知他在想什么,又或者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向他伸出手去。
隔着九年时光,漫长无可追的岁月。
“阿九啊。”
她又一次轻声唤他。
他没有动。
直到她眼中噙泪,忽将手中玉笛狠狠向地上?砸去!
只听?一声脆响,曾被?修补的断口再次碎开,笛身四分五裂。
然而,亦正是从那笛身中——
不?知被?藏在何?处暗层、不?知被?藏了?多久,一张字条滚落在跟前。
【太子年幼,请谢后临朝听?政,以安四海,无敢不?从。】
魏弃:“……”
在她身后,魏人向他山呼万岁,万人长跪。
可他仿佛听?不?见,也始终不?曾去看,眼底只有这?样一个人,盈盈而立,绿衫如旧。
忽然,他冲她一笑。
【就算你和别人没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