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肖说完, 那边除了凌晨的夜风声,就只剩下死寂般的沉默,然后电话突然就断了, 再打过去, 便是无法接通。
他车上装着定位, 从山上一路下来,到的时候霍涔已经走了,就留着车在路边, 算他还没混蛋到家, 好歹是停在停车位上。
“他这是有劲没处使了吗!”
来的路上魏肖看了完整的行车记录仪, 车几乎是绕着城市在转圈,虽然有心理准备, 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车开到这么个荒郊野岭, 并且还能在这找到画线的停车位。
他俩认识以来, 霍涔一直给他一种矛盾感, 冷漠不留情面,按他姑姑说的,像野狗, 狠起来不要命, 但有的时候, 又会看到他骨子里不经意渗出的清贵教养。
按理说, 霍家那老太太养出来的孩子, 不该是这个样子,那老太太和善,从不与人争执,唯一有过矛盾的,就是和霍涔的母亲。
秦美霜以前也是富家女, 真要算银行里的钱,她家当年是越过霍家的,多少算是低嫁了。一些有钱人的通病,瞧不起旁人,霍家的亲戚,别管是不是远房,只要能对上脸,都受过她的气。
霍英英也难以幸免,——她是父母老来子,就这点事也被新嫂子拿来调笑。
“英英啊,你说你要再晚出生几年,我和你妈都可以一起坐月子啦。”
霍英英那时候很小,月子是什么还迷迷糊糊,但是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回去就把话学给了老太太。
也就这样,婆媳这么多年,几乎不曾来往。也没法来往。
只是婚后没几年,秦美霜家里就开始没落了,她又有两个弟弟,父母把剩下的家底都分给了儿子。秦美霜背着富家女的名头,实则什么都没落上,就跟生怕人忘了她那极富贵的出身似的,脾气非但没收敛,反倒对着周围的人更爱指手画脚了。
霍涔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送到了老太太那里。老太太又不是活菩萨,总有发脾气的时候,难免对着霍涔数落秦美霜的不是。
到底是母亲,也到底叛逆,谁在他面前说是非,他估计都是一脸冷漠样,烦了再踢一脚凳子,踹门出去。老太太只当他是养不熟,所以也不可能对他多亲厚。
霍涔就是在这种矛盾的关系中长大的,加上又不服管,整个青春期都是自己在野蛮疯长,也难怪人就那副德行了。他那个弟弟霍飞渝很少来老太太这边,有父母招抚,性格倒是开朗阳光。魏肖接触过几回,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不起来。
听说霍飞渝回国没两天,就跑去老家看奶奶了,魏肖也提醒过霍涔,无事不会献殷勤,肯定是冲着家产去的。
老太太在老家有房子,中式合院,精致宜人,但这不算什么,按霍涔现在的势头,买它不算难事。老太太手里真正的东西,是想买也买不到的。
说来老太太家往上数,是说出来也能上书本的门名,就那个明代的花瓶,是当年外国人拿枪指着脑袋,都不肯拿出来的东西。传到如今,价值已是其次,那是给了谁,也就相当于把家传给了谁。
人都争个门脸,霍涔身为长子,却没拿到奶奶祖传的东西,要再到了霍飞渝手里,那外面可有的传了。
魏肖提醒过霍涔,该去看看老太太了,但是看现在的情形,他怕是没心情去了。
这点事,也就是魏肖这个差点要做霍家女婿的人,才知道了一二,搁外人看是看不出来的。
等了一会儿,拖车就来了,魏肖没再管,他明天上午要去法院办正事,带着司机过来的,另开了一辆车,准备回去睡觉,谁知刚走两步,看见地上有反光,弯腰捡起来,似乎是手机破碎的屏幕。
魏肖倒吸一口冷气,终于忍不住骂这狗玩意到底发什么疯啊。
他也怕出事,赶紧打了一圈电话,甚至边打还边回头看了看那条荒凉的河,心想可别真受不了刺激,寻死了。
河水平静无波,一轮硕大圆月落在湖天一线处,真要跳了河,估计也死透了。最后一丝酒意也吓没了,魏肖使劲拍拍脸颊,让司机把车开到了洲际华府,正不停按着门铃,电梯门开了,一袭清冷黑影带着披星戴月的寒踏了出来。
“见到人了。”魏肖跟电话里的霍英英说了一声,挂了电话,盯着人看,“你这……”
本来是想飙脏话的,看到霍涔那张脸,觉得还是委婉些。
“你把我车撂那么远,电话也不接,自己死哪了?”
霍涔没理他,按指纹开门,灯也不开往里走,才说出一句:“手机坏了。”
“坏了?你给摔坏的吧?”魏肖跟着他往里进,摸索着,“灯开关在哪?”
“别开。”
“不开你能看清?”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看见。”霍涔声音低沉,没点人气,“你要想看我洗澡,就继续跟。”
魏肖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听到一声甩门声,然后水声响了起来。
“我都不知道听宁怎么受得了你这么久!”他骂骂咧咧说完,啧了一声,幸好是没听见,听见又不知道发什么疯。
魏肖给司机发微信,又问了问拖车的事,再跟刚才联系那圈人回个话,还得打圆场说只是手机坏了才没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