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奉承,云外阁可是行家。
当今天下,众生衰微。百余年战争,催得百业荒废。更有瘟疫饥荒,致民生凋敝。世道萧条,唯道法昌盛。上至皇族,下至百姓,皆炼丹修道,慕求长生。一时间,各地宗派林立。其中,有一宗门唤作“太羽宫”,乃是金丹正统,更被皇室器重,可谓风头无两。
云外阁与太羽宫本非同宗,不过是机缘巧合与宫主凤池真人相识,凭着伶俐殷勤,讨了真人的情,此后才以门下自居。到底这等小门小派,有了仰仗才好立足,最是八面玲珑、善于周旋的。
今日,是云外阁阁主嫁女的好日子,自是广发喜帖,邀请了不少宾客。因云外阁善于炼药,贺礼中多有犀牛、鼍龙、熊罴等动物,不想弟子们看管不力,逃走了一只巨猿,险些酿下祸事。如今解了危机,又请得“墨骨娘娘”来,云外阁上下恭谨,二话不说便将墨知遥奉为上宾。阁主常希更是极尽讨好,阿谀之词张口就来。也是借得这些阿谀之词,墨知遥对自己更多了些了解:
放眼当世,修道有成者,首推长天老祖。老祖内丹大成,早已飞升,世人鲜少得见。而后,便是太羽宫凤池真人,门下遍布九州,可谓德高望重。另有浮山圣母,居于海外仙岛,令世人向往。
除却这赫赫有名的三人,还有一位也不得不提:墨骨娘娘,从尸解之法、炼万灵之骨,旷古绝今,也算得一代宗师。
谈及这些,年过不惑的常希双目放光,兴奋激动之情一如幼童:“娘娘所修功法,天下无双,实在令人钦佩。今日能得娘娘相助,是小女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娘娘驾临小女婚礼,更是鄙派天大的光荣。鄙派虽不才,但娘娘若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必竭尽所能为娘娘效劳!”
如此恭维,墨知遥很是受用。
照这么说,她好像不是杀生害命的精怪?
这个结论令她生了愉悦,心情也格外畅快。她带着几分得意,转头望向了自己的徒儿。
程柯对阿谀奉承却是不屑一顾。见墨知遥望过来,他照旧避开她的目光,低头不语。
常希看在眼中,开口插了话:“还未问这位是?”
“我徒儿,程柯。”墨知遥答道。
“哦,原来是娘娘高徒,失敬失敬!”常希笑道,“听闻娘娘与凤池真人是平辈论交,这算起来,在下是晚辈,得尊一声程师叔,方合乎礼数。”
程柯的眉头立时皱了起来,待要说话,常希又抢先道:“程师叔可是饭菜不合胃口?是在下招待不周了,不知师叔有什么想吃的,在下这就去安排?”
墨知遥忍不住想笑。
婚宴之上,只有程柯的面前并排放了三张桌案,上头是酒楼内所有的菜馔。果品糕点、山珍海味,摆得满满当当。若按寻常看,这等做派实是拂了主人家的面子。但云外阁倒有度量,非但没有不快,还殷勤地想再添几个菜。
“……”程柯目露几分无奈,终是懒得去纠正那声“师叔”,转而道,“不必了。”
他说完,从菜馔中挑了块糕点,小口吃了起来。
常希陪着笑,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有一名弟子走了过来,轻轻耳语了几句。常希脸色微变,随即对墨知遥笑道:“在下有些琐事要去处理,就不能多陪了,娘娘恕罪。”
墨知遥点了点头,无话。待常希离开,她摇头一笑,满目惋惜。只因那弟子的耳语她听得真切:阁主,吉时快到了,还未见迎亲的人来。
……
转眼日暮,灯火渐上。云外阁内的宾客也渐渐起了疑,声声窃语说着种种猜测。
墨知遥托着脑袋,觉得甚是无趣。她转头,就见自己的徒儿还在吃糕点,只是这么许久,才不过吃到第二块。桌上的其他菜都已凉透,看来少不得要浪费了。
正当她百无聊赖之际,忽听一阵嘈杂,似有大队人马接近。
所有人都以为是迎亲的队伍来了,顿时热闹了起来。常希喜上眉梢,忙忙地带人前去迎接。不想人马近前,却是官府打扮。为首的,更是内臣宦官。
一行人在堂前空地停下,也不下马。宦官睥睨一圈,亮出手中明黄色的圣旨,朗声道:“云外阁接旨。”
常希皱了皱眉头,却又很快换上笑容,行礼道:“云外阁常希,恭听圣命。”
宦官也不展圣旨,只傲慢道:“还请阁主将晓月方诸进贡皇家,不得有违。”
常希笑道:“大人明鉴,鄙派寒陋,能为皇家献贡,实是无上荣光。只是这晓月方诸是小女的嫁妆,如今……”
宦官似乎早已料到他这番托辞,出声打断道:“此事圣上自然知道,阁主不必担忧,来时路上,本官已与阁主的亲家谈妥了。”
此话一出,常希的神情黯下了几分。
宦官等了片刻,见他仍不应承,冷笑道:“云外阁是太羽宫门下,圣上要件东西原也不必费此周章。下旨求取,是看着凤池真人的面子。还请阁主莫要不识抬举。”他说罢,见常希仍是犹豫不决,不免又生了些阴狠,不怀好意地道,“云外阁若是舍不得嫁妆,圣上后宫倒还有缺呢。”
这话无疑是羞辱,常希倒还沉得住气,只是宾客中有人忍不住了,拍案而起,怒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