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黛跟着欧文参加的定海总镇府的这一场筵宴,总的来说极为隆重。虽然参与人数不多,但规矩极多。
从座次安排到餐桌礼仪,皆森然有序。小到一碗白莲蓉,大到一盆矮树盆景,无一不在彰显着泱泱大国之文明璀璨。
夏青黛看着面前玲琅满目的美食和摆件,恨不得统统打包带走了。
美食倒也罢了,只能骗骗肚子,但眼前的精致盆景,要是拿到现代,那得比微雕还要牛逼吧,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这种摆在桌上不过两尺高,却异常苍古的名石贵木,造型之别致,尽显清奇古怪。仿佛将一方小天地置于其中,一看就有华夏文人墨客的范儿。
夏青黛最喜欢的就是摆在欧文边上的那一盆博兰,无他,看着就贵!当然,厅里边几上放着的相思树和黄槿也同样充满了艺术美感,尽显价值连城风范。
不止夏青黛对点缀用的盆景目露垂涎之色,英国副使斯当东也是一样的表情。在席间就忍不住表示了惊叹,并不停追问这到底是怎么培育的。
听完传教士的翻译,定海镇总兵马瑀嘴角噙着一丝含蓄的笑,望向县令张玉林:“张县令,老夫是个粗人,说不好这些东西,不如你给他们介绍介绍?”
“是。”张玉林自是当仁不让。别看他就一小小县令,那也是千军万马里杀出来的进士,文化涵养是极好的。
介绍起盆景这种集园林栽培、文学、绘画等艺术于一体的缩地成寸的艺术,根本就是信手拈来。
此时的他们对于英国人,都有一种心理上的优越感。谈笑之间总会流露出好为人师的一面,给“红毛咭唎”们科普一些知识,来点天朝上国地大物博的震撼。
可惜的是充当翻译的天主教传教士们翻译的水平实在蹩脚,夏青黛都要听不下去了。
张玉林口中优美的汉语辞藻到了传教士的嘴里,就变成了极为二缺的英语单词。硬生生地把盆景降了好几个逼格,就好像把《西游记》简单粗暴地翻译成“猴子”一样粗鄙。
夏青黛微微把脑袋凑向欧文,好奇问道:“欧文,你怎么不客串一把翻译呢?这位传教士的语言表达水平实在堪忧啊。”
欧文瞥一眼夏青黛,以茶掩口低声回道:“我不喜欢。”
“噢,了解了解。”夏青黛懂。
小欧文一向不是个爱多话的人,叫他当翻译“巴拉巴拉”嘴皮子不停,确实难为。
筵宴快结束之时,欧文忽然用比传教士更标准的汉语开口道:“马大人,张大人,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马瑀和张玉林听这位席间一直沉默的帅哥忽然开口,而且还是一口流利的汉语,大吃一惊,张口结舌了一会儿才道:“请讲。”
紧接着不待欧文说话又立刻问道:“阁下是叫欧文吧?想不到你的汉语说得这么好,怎么学的?”
欧文淡淡一笑,未作解释,只神神秘秘道:“在下会一点小魔术,想给大家表演一个。”
“魔术?”马瑀和张玉林对视一眼,前者伸手道,“请。”
斯当东和约翰·巴罗两脸懵逼地看着欧文,也不知道这位一向都低调的浮翠伯爵要做什么。
现场的传教士也不是个称职的翻译,心神全被欧文的语言和动作吸引住了,根本想不起来还要给斯当东等人翻译。
只见欧文嘴角神秘一扬,伸出一双指节分明的修长的手,对着自己边上的博兰轻喝一声:“起!”
话是对着博兰盆景说的,视线却是冲着夏青黛来的。后者心领神会,抿着笑,上前一把捧起博兰。
在看不见夏青黛的人眼里,这就等于是博兰被欧文一声“起”吆喝得飞了起来!
乖乖,这是什么诡异的手段!莫非这红毛是个妖精——虽然欧文明明是金毛,但是在大清国民的心中他来自英吉利那就是红毛。
十八世纪的英国人在大清人的嘴里有个绰号“红毛”,从官方至民间都这么称呼他们。人菜瘾大的乾隆,还特地为这支使团写了首诗,叫《红毛咭唎国王差使臣吗嘎尔呢贡至诗以志事》。
别管诗写的水平怎么样,反正也不用大家背。但可以证明在十八世纪的大清,红毛咭唎就是英国人在官方的正式称呼。
而到了鸦片战争之后,清政府签订的《南京条约》上,已经把“红毛咭唎”改称“大英”了。
此间华夏人的心态,只从文字上便可见一斑。
在场的大清官员见了飘起来的盆景,均忍不住轻抬起屁股,一副一言不合拔腿就跑的姿势。
还是有兵权的马瑀首先镇定下来,沉声问:“阁下真是英吉利伯爵?”
“如假包换。”欧文洒然一笑,一脸诚恳,绝对不像个妖怪。
但他跟其他的英吉利人确实不一样。
旁人发色多发红,皮肤也在海上被紫外线晒得红通通,只有欧文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未经风霜的纯白模样。
“你会法术?”
“非也,魔术罢了。”欧文又给了夏青黛一个眼神,淡然道,“落。”
这盆博兰盆景便“唰”一下飞到了他身前,安安静静摆在他的食案上。
夏青黛笑眯眯地看着欧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