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很快就理解了彭玉琪在郁闷什么。
她父母夫妻恩爱,成婚二十年只有她一个独女,也没考虑过纳妾生子。她母亲去世了,父亲也没打算续弦。在这样家庭里长大的女孩子,生命中不缺爱与温情。可在她失去母亲之后,本该在亲情上给予她抚慰的外祖母与舅舅却只顾着私利,无视她心中的悲痛,她自然就大受打击了。
考虑到彭夫人对亲生母亲的孝心,她父女二人听说金外婆病倒了,哪怕明知道金家别有居心,还是选择了让彭玉琪远行二千多里前去侍疾。这个决定无疑是冒险的,但彭同知还是这么做了。彭玉琪接受了父亲的安排,可心里对于暗中算计自己和父亲的外家,又怎会亲近得起来?
在路上有小伙伴们陪着还罢了,如今她一天比一天靠近长安,还即将见到居心叵测的舅舅,就算原本心情还不错,这会儿也要郁闷起来了。
海棠没办法干涉别人的家世,弄清楚彭玉琪的心事后,就只能安慰她了:“没事,你就只管去照顾你外婆。离得近了,她是真病还是假病,你总能弄清楚的。就算他们家真的居心不良,也不能对你做什么坏事,除非他们想把你爹得罪死。等到你外婆的病好了,你就有理由告辞离开啦!”
彭玉琪撇嘴道:“外婆还说要将我留在身边教养呢,我至少要在长安待上两年。我爹是不打算再娶的,自然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教养我,否则也不会真让我在外婆家长住。我倒不怕金家人胆敢对我做什么坏事,我身边带着那么多人呢!再说,我也不是好欺负的。他们要是敢算计我,我就敢揍回去!”
海棠挑挑眉,笑了。
这小姑娘虽然有些丧丧的,还倒霉催地遇上了要算计她的外家亲人,可她本人却不是个任人摆布的娇小姐。将门虎女,骑马就赶了一千多里路的人,身边又不缺帮手,还能叫人轻易算计了?
海棠便给她出主意:“他们家要是照着规矩来,只想让你跟你表哥多多相处,日久生情,那你就客客气气地跟他们讲规矩,拿着男女有别说事儿,别让你表哥有机会凑近乎。回头他露出什么短处,你再挑剔几句,就有理由回绝联姻了。要是在长安听说了什么表兄妹、表姐弟之间结婚,生出来的孩子不大聪明的传闻,也可以拿来做拒绝的理由。”
彭玉琪忙道:“你也知道这个说法?我娘就曾这么讲过。不过她拒绝把我许给表哥,倒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个。她清楚我表哥的性情,觉得他跟我不合适,又觉得舅母不是个和气人,怕我在金家会受委屈呢!”
“那就更好了!”海棠道,“既然你娘认为你舅母和表哥不和气、不合适,他们就早晚会显露出这些缺点来。你拿这些做理由,让你爹回绝联姻,你外婆也无话可说啦。这可不是你们嫌弃他家,是你舅母和表哥自己不争气,露出了短处,叫人说嘴。倘若你外婆这样还要硬将你们揍合到一起,那就是她太过偏心,对你娘和你不是真心疼爱了。那样你和你爹要回绝联姻,就更有理由啦。”
彭玉琪认真看了海棠几眼:“海妹妹,我觉得你年纪虽小,但比其他年纪更大的人都要有见识!别人听说我外婆想撮合我和表哥,不会觉得是外婆和舅舅有私心,反倒觉得是件好事。他们说,我没有兄弟,将来父亲去世了,我就没了依靠,若是嫁到别人家,怕是会被人欺负。金家是我娘的娘亲,是我至亲,我若嫁给了表哥,有亲外婆、亲舅舅做靠山,才算是安稳了。就算将来我爹后悔,想要再娶一房妻子,生个儿子继承家业,我也不怕没了依靠。那些人都劝我爹答应这门婚事,只有你会跟我说,要找理由去回绝联姻。”
她父亲会决定果断送她回长安,也不完全是因为金家催得紧,金外婆又“病”得厉害,周围人的言论也是促使他将女儿送走的重要原因。
不少人都看中她父亲官职高、有能力,年纪不算大,家底丰厚,膝下却没有儿子,有心要牵红线替她父亲说媒,再续娶一房。眼下她母亲刚去世不到一年,那些人说话还算收敛,只明里暗里拿她无人教养、家中无人主持中馈说事儿,打着担心她的旗号,其实就是要为日后做媒打伏笔。更过分的是,有些倚老卖老的,还会跑到她面前来,指责她任性不孝,说她若是真孝顺她爹,就不该拦着他续娶,还要主动劝父亲找人生儿子。
她和父亲都觉得这些人恶心透了。
可是,还有一些人,是真觉得自己一片好心,才来劝说她要提防将来可能有的继母,稳妥起见选择外家做婆家。
还有人认为,姨母做后娘比外人更可靠,她娘同辈的姐妹里若有还未出阁的女孩儿,嫁过来给彭同知做填房就最合适了,又能给彭家生儿子,又能照顾好彭玉琪,这才叫两全齐美。又有人担心,她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若没有个贤淑后母教养,怕是日后说亲时会被人挑剔是“丧妇长女”。
这样的人说话不中听,但没有恶意,他们父女俩不好反驳回去。彭同知便索性将女儿送走,自己再找个理由出门巡防,有多远躲多远了。
彭玉琪离家以来,心里早就憋了无数的气,虽然可以跟闺密周文君说一说,可由于劝她父亲续弦的人里,就有周文君的父母亲人,她心有顾忌,根本没办法说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