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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姜国公府。
礼部士郎刘松雾在宫里没有见到皇帝,但是他自觉听懂了裴琚光的暗示,一出宫,连自己家都没回就去拜访姜国公,看看能不能把他的名字加到操办大葬礼官员的名单上。
一番洽谈,刘松雾离开前恳切道:“姜国公,我不是来戳你心窝子的,这实在是一个你起复的好机会。狠狠心,把这事在陛下面前翻过了。”
姜蘅送他至大门口,闻言点头道:“我知道,只是我在牢里生了病,大不如前了。但犬子会代我去的。”
“公子去就是你去。”刘松雾看他穿着黑色常服,身姿依然提拔,但不过半月已经满头华发,不禁痛惜,“你说明昭太子怎么……不然你大可更进一步。”
姜蘅喝止住他:“不要说了。”却亲自撑着伞把他送上马车。
尚书家的马车走后,姜蘅黑沉沉的目光扫过门前两尊镇宅石狮,随即嘱咐人关门。
朱墙灰瓦,翘起的屋檐下,一盏盏灯明明暗暗地亮起。仆人们都在房里避雨,院子里没有什么人。国公府很少这般,人冷清,灯也冷清。
兴平郡主喜热闹、□□饮,姜重一遗传到这个特质,在每个季节之初,他都会在花厅设宴款待好友。
明昭太子也常来捧场。
那时,举子们中流传过一句话,参加过姜国公府的宴会,就是聆听过未来王朝的呼吸。毕竟,任何有心人,都能从宴会里这群风雅的人身上,看到他们背后的势力。
姜蘅走到花厅,仆从如往日一样小心维护着它。但当宾客们或入狱或流放后,这栋建筑里最珍贵的材料崩塌,它也不复荣光。
没什么可惜的。
姜蘅派人把姜重一叫到这里,把刘松雾的话原样告诉他,下令:“你跟着礼部一起操办大葬礼。”
不出所料,姜重一激烈反抗,认为这是皇帝对姜家的羞辱。
关起门,姜蘅任由他发泄不满。
等到兴平郡主和女儿赶来时,姜蘅慢悠悠把大葬礼一事再说了一遍,然后看着他们三个人商议。
其实他在监狱没有生病,但是心性之大变不亚于大病一场。
姜蘅服老了。
从前他格外重视自己的外表,即使头上多了一根白发,他都会请兴平郡主帮他拔下。现在,姜蘅任由它们野蛮生长。
姜曾蕴瞥见父亲安静沉默的样子,心中一酸时,便听到姜蘅往太师椅上一座,从喉咙里呼出:“哈~”
兴平郡主正在思考接手大葬礼的利弊,被这充满中老年味的“哈”打断思绪,她柳眉倒竖,冷了一张脸走到姜蘅身旁:“你真是不中用了。”
她扯着姜蘅往外走,对自己的一双儿女道:“我有话跟你们父亲说,你们先商议着。”
姜重一和姜曾蕴对视,什么话,不外乎是去祠堂请家法。
“你去接手大葬礼。”姜曾蕴道。
姜重一道:“这是一个烫手山芋。”
“你按照礼法办,天塌下来,有礼法和礼部尚书在。”姜曾蕴看出他不情愿,笑道,“你要是办得好,说不定还有无数的葬礼等着你。”
姜重一刺她:“对,到时候史书上爹有治理水患的功绩,你是大才女,我就是一个抬棺的。”
“抬棺也比抄家强,你想英年早逝我还不想。”
一声比一声高,双生子针锋相对,几乎吵起架来。
上一次他们起争执还是因为姜家与太子要缔结更亲密的关系,他们需要在姜重一娶琼珠公主和姜曾蕴嫁太子二选一。两个人相互推让,在外面光风霁月,在家里打架。
再早一点是因为争姜去寒到底更喜欢哥哥还是更喜欢姐姐,上学前轮流到小孩面前洗脑,导致姜去寒开口的第一个字是:“烦。”
兴平郡主脸都黑了。
最早的争执可能是谁有资格在母亲怀里睡觉,后来,姜去寒出生,两个人都没好意思跟婴儿抢。
双生子心有灵犀,都想到了姜去寒现在还没找到。
气氛一下低落起来。
“既然我们只有一个皇帝,那就想想如何挽回君心。”姜曾蕴疲惫地按摩太阳穴,眼神透亮如琥珀,“还没找到小寒,姜家不能垮了。”
姜重一低下头:“是,姐姐。”
还是读了太多圣贤书,姜曾蕴坐在太师椅上心道,劝他另侍新君跟劝寡妇二嫁人一样费劲。
花厅的门被推开,侍女一脸喜色:“少爷小姐,阿特回来了!”
“真的?”
“在哪儿?”
侍女一看到人就来禀报,“刚刚在门口,现在不知道。”
二人步履匆匆往门口赶,把梁上的燕子都惊起。
然而到了门口,见到浑身湿透的阿特后,又是平地一声惊雷:“你说什么?他被皇帝接进宫了!”
姜曾蕴无法把皇帝和弟弟联系起来,然而快要昏厥在父亲怀里的母亲证实这不是一场噩梦或者玩笑。
姜重一看到阿特身旁的那匹马,几乎飞一样跨坐在马上。
“你去哪?现在宫门已经下钥,擅闯宫门是死罪。”
“我去找裴琚光,他欠我的是时候还了。”
打更声与马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