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厚没有接话。
因为上次孙玉亭在解释自己为何会从钢铁厂辞职的时候,用的理由是他无意间跟一个年轻的女人好上了,结果后来才发现那女人是结过婚的,女人的丈夫得知这件事后,要把他送到笆篱子里。
至于上上次,那就更加扯淡了,只不过是因为孙玉亭吃不习惯钢铁厂里的饭菜。
孙玉厚已经清楚了孙玉亭满嘴跑火车的性子,自然不会再相信他的话。
随后的行程中,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中。
牛车的速度很慢,即使一大早就出发了,等到黄原县城,已经是下午两三点的时间。
孙玉厚将牛车赶到贺家所在的院子外,轻轻拉扯缰绳,停下了牛车。
“你下去吧,先给贺老爷子道个歉,然后再把贺凤英接回来,我在这里等着你。”
孙玉厚说完,抽出一根烟袋锅子,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孙玉亭皱起眉头:“哥,咱们不是说话的吗,你陪我一块将贺凤英接回去,你现在就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玉亭,哥之所以让你进去,是为了你好。上次你几乎将贺家人都得罪完了,特别是贺老爷子,差点被气晕。你要是不诚恳道歉的话,贺家人肯定不会原谅你。
贺凤英独自跑回来,肯定是铁了心要跟你离婚,要是没有贺家人的配合,咱们休想把她接回去。
所以,你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得到贺家人的谅解。”
一阵话语从浓厚的烟雾中传出来,孙玉亭有些好笑的看着孙玉厚:“行啊,哥,你现在当上了砖厂的厂长,讲话一套一套的,水平快赶上我这个村干部了。只不过我清楚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你就是想看我笑话,想让我找不回媳妇。”
这话就像是一条毒蛇似的钻进了孙玉厚的耳朵里。
“玉亭,你怎么能这样想我呢!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现在正好有时间,我就给你掰扯掰扯。”孙玉亭从兜里摸出一根卷烟点上。
在双水村,他是为数不多的不吸旱烟袋的男同志,当然,孙玉亭也买不起卷圆,每次都会从孙玉厚家搞来一些烟叶,用火烤干烤焦,然后碾成碎片。
又找在小学当校长的金俊山借来一些旧作业本,聪慧作业本上撕下纸张,卷成烟卷。
只是有时候烟卷卷得没有那么瓷实,经常会散落,在抽烟的时候,会搞得嘴里都是烟草。
“呸呸”
孙玉亭吐掉嘴巴里的烟草,不屑的看向孙玉厚:“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一个合格的哥哥?”
“合格倒算不上,不过我认为已经算是问心无愧了。”孙玉厚神情坦然的说道。
“还一个问心无愧!”孙玉亭站起身冷声说道:“孙玉厚,当年你花费那么大的精力,把我送到钢铁厂工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
听到这话,孙玉厚有些懵逼:“你怎么能这样说!”
孙玉亭冷声道:“你别着急嘛,我还没解释呢!”
他深深抽一口烟,接着说道:“距离咱们双水村二十多里的张庄,有个名叫张有才的社员,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救了钢铁厂一位主任的儿子,在那个主任的运作下,张有才得以进到钢铁厂里工作。从此之后,每个月他都会带回来十几块钱,十几斤粮票,偶尔还从城里带回来一些新鲜玩意。张有才的哥哥原本是张庄最贫穷的,竟然因为张有才变成了远近闻名日子最好的人家。”
说着话,孙玉亭停顿了一下,双眼紧盯孙玉厚:“你是眼馋人家张有才的哥哥,也想跟他一样过上好日子,所以才会花费大功夫培养我,想着我到了钢厂之后,也跟张有才一样,能够每个月寄钱回来,能够往家里捎东西,能够从城里给你捎礼物。
所以,你并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自己。”
这番话直接将孙玉厚惊得目瞪口呆的,当年他为了孙玉亭能够读初中,在柳镇干活,差点累死在了那里,现在孙玉亭竟然会这样想他。
反应过来之后的孙玉厚顿时心如刀绞。
孙玉亭看着他痛苦的表情,一点也不以为然:“孙玉厚,你之所以把窑洞送给我住,那更是不怀好意。”
“孙玉亭,你胡说什么!我当初是看你可怜,看你日子过不下去,才会把窑洞给你的,你现在竟然还觉得我不对?!”孙玉厚气得大喘气。
孙玉亭冷哼一声道:“那座窑洞早就破旧不堪了,我搬进去之后,运气就变得不好起来,要不然就凭借我初中毕业的文化水平,跟超人的领导能力,现在早就成了双水村的一把手。”
“你”孙玉厚此时已经气得嘴角哆嗦,嗦不出话来了,当初把窑洞让给孙玉亭后,他们一家人可是在荒地里住了一个多月。
现在孙玉亭竟然因为一个扯淡的理由来指责他。
双水村跟县城里可不一样,要是没有家族的支持,就算是大学生来了,面对田福堂也得靠边站。
孙玉亭为人处世毛毛糙糙的,并且还喜欢占小便宜,平日里还经常仗着自己初中生的身份,看不起那些孙家的社员,认为他们没有文化没有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