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东神情严肃起来,上下打量曹山。
此人大概五十多岁的年纪。
脸上布满皱纹,目光锐利。
身上穿了一件油渍斑斑的工作服,手上沾满了油污。
淡然的站在那里,就跟周围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一般。
果然是大师傅啊,气度果然不凡。
李卫东收敛情绪,走上前,主动打招呼:“原来是曹师傅啊,久仰大名,我是扶贫车间的李卫东。”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好奇的问:“上午的报告会,您没有去吗?”
车间主任是厂里面的中层领导,是有资格参加报告会的。
除非他不愿意参加
“呵,什么曹师傅,只不过是一个修机器的,那种场合,不适合我。”曹山爽朗的笑笑,“正好红星公社那边的拖拉机坏掉了,修理起来比较麻烦,为了不耽误来年的春耕,我这个老头子就倚老卖老,跟厂长请了假。”
拖拉机相比较其它大型机械,无论是内部构造,还是复杂程度,都要简单很多。
能让一个九级机修工感到棘手,这还真有点意思。
“拖拉机坏掉了?”李卫东念头一转,笑道:“曹师傅,我以前是卡车司机,对这种机械类的东西最感兴趣,你修理的时候,能不能允许我在旁边看着。”
“有什么不行的,我们修理车间不搞敝帚自珍那一套子,技术又不是啥传家宝!”
曹山似乎有些沉默寡言,短短两句话后,便钻进拖拉机的下面,重新忙活了起来。
李卫东这时候才把目光放在这辆拖拉机上。
只是看了一眼,就不觉得皱起了眉头,这玩意还真是少见。
这辆拖拉机足有两米多高,像一只巨大的野兽,身躯高大壮实。
由于长时间使用,表面已经有了许多的污渍和磨损痕迹,几乎看不清楚原来的面貌。
跟东方红拖拉机的履带不同,它有两大一小四个轮子,后面那大号的轮子,足有磨盘那么大。
手臂粗细的烟囱足以说明它的马力,前脸上有'URSUS'的字样。
URSUS
李卫东瞪大眼睛,脱口而出:“曹师傅,这玩意不会是乌尔苏斯吧?”
“呵,你还真有眼光。”曹师傅从拖拉机下面探出脑袋:“这是十年前从罗马尼亚引进来的乌尔苏斯,噪音大,比东方红有劲多了,就是启动太费劲了。”
说着,他看了一眼上面的零件,神情凝重:“这辆拖拉机,就是因为无法启动才被送过来的。”
启动费劲曹师傅还真是客气了。
这玩意的启动不是一般的费劲,很多拖拉机手每天最发愁的就是把它搞着。
归根到底,是在它独特的启动方式上。
一般的拖拉机都是摇把摇动,或者是电启动。
这玩意得硫磺棒燃烧启动。
具体的做法是拿出专业的硫磺棍,用棒子上涂抹硫磺的那头,在机头的大铁轮上快速滑动。
待硫磺棒子燃出黄蓝色火苗后,迅速塞进发动机的小洞里。
然后马上抱住机身侧面的重力轮使劲转动。
运气好的话,三两下就能启动了。
运气不好的话得足足忙活半个小时。
由于乌尔苏斯用起来太费劲了,国内引进的数量很少。
李卫东也只是在图书馆的书籍上讲过,真正见到实物,还是第一次。
他不免来了兴致,脱掉中山装递给于海棠,钻进了拖拉机下面。
说是钻,拖拉机本身有一米多高,其实只是微微弯了一下腰。
曹山见到李卫东进来,稍稍愣了一下,也没有多说什么,手头继续忙活起来。
曹山的手指熟练地摸着轮廓,似乎能感受到每个部位的变化。
他不时地用力拧一下螺丝,然后轻轻旋转某个部位,仿佛在默默地与发动机进行交流。
他的动作轻盈、熟练、准确。他把每个部位放在正确的位置,然后轻轻旋转扳手,直到它们恰到好处。
他不断地拆开发动机,修理零部件,然后按照正确的顺序组装它们。
“师傅,我启动了?”梁拉娣见曹山和李卫东从拖拉机下面出来,找来一根硫磺棒站在旁边,有些迫不及待了。
这已经是师傅第三次拆解发动机了.
“嗯,试试吧,希望这次可以正常启动。”曹山接过工人递来的搪瓷缸子,喉结抖动,大口饮了几口,擦了擦粘在胡子上的茶水,大声的说道。
“蹭!”
梁拉娣拿着硫磺棒在铁轮上蹭了一下,硫磺棒燃烧起来,冒着白烟发出刺眼的黄光,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股刺鼻的味道。
李卫东和于海棠都捂起了鼻子。
梁拉娣屏住呼吸,把硫磺棒捅进发动机的小洞里。
早就站到了重力轮旁边的李卫东抓住重力轮的摇把,使劲的摇动了起来。
他的力气极大,摇出了一个虎虎生风,摇出了一个恍若隔世。
摇出了几声哮喘。
没错,要了足足十多分钟,李卫东额头冒出了汗水。
那拖拉机,就像是得了肺结核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