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下来,遮住一部分视线,雍王爷端了汤药,半坐半跪在床头一侧,拿着调羹一勺一勺地给床上的景顺帝喂着汤药。
黄福海已经没了早上的恍惚和善感,又习惯地打叠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伺候在一旁。尽管他垂着眼,没有任何表情,但耳朵和眼角的余光却把屋子内外所有人所有动静没有半点儿错漏。
自从皇上抱病,雍王爷就日夜不离地伺候在病榻前,连着十几天衣不解带,就在御榻前打地铺了,不论之前怎样,这份纯孝确实是天下少有的,那诚王向来自诩忠厚仁义,但却也没能做到这些,到了这个地步了,还做些小动作揣测圣心,甚至在暗地里勾连谋动……唉,先魏皇后那般雍容万方母仪四海的人物,可惜两个儿子都没能继承……不,两位王爷小时候并不是这般,怪只怪魏家那般急功近利、嚣张跋扈……
“罢了!”御榻上传来一声沙哑虚弱,却还算清晰的苍老声音。
黄福海一个激灵醒过神来,暗暗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儿提起精神来,垂头弯腰上前两步,无声无息,又恰到好处地接过雍王爷手中的汤药碗来,往斜后方退开一步,恰好韩喜捧着一盏不冷不烫的香口茶上前,雍王爷也不回头,接了茶盏过去,长身而起,一手扶了景顺帝的肩背,一手送了茶盏上去,立刻就有小太监捧着漱盂跪在御榻一侧。
雍王爷伺候着皇上淑了口,又接了一只茶盏奉到皇上面前。
看着送到眼前的茶盏,景顺帝微微蹙了眉头,有些不虞道:“还是白水?寡淡无味!”
“父亲,您吃着药,茶水解药,这几日吃不得茶汤呢!”雍王爷却只是微笑着,又往前送了一点,一脸濡幕道,“今儿不是白水,是红枣莲子茶呢!”
捧了漱盂的小太监正倒退着出去,听到这句话脚下一绊,差点儿扑出去。韩喜恰好在他近旁,伸手扯着小太监的衣襟子往上一提,冷冷地瞪了那小太监一眼。那小太监脸色蜡白着,却终究是强撑着退出去了。
这要是在御前摔上一交,一个惊扰圣驾的罪过下来,他有十条小命儿也没了!
看那小太监有惊无险地退出去,韩喜收回目光,也有些诧异地瞟了黄福海一眼,却见早上还有些糊涂的师傅,这会儿又成了他最习惯的泥塑木雕状,眼观鼻鼻观心……其实,韩喜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样子看似毫无存在感的师傅,却掌控着太多东西……就连几位尊贵的王爷也不敢稍有小觑。
韩喜不过一丝儿的出神,就被黄福海捉到,眼中冷光一闪,惊得韩喜立刻缩了缩脖子,收敛心神,打叠起精神来小心伺候着,不敢再放任自己走神了。
红枣莲子茶,加了莲子和红枣熬制的茶,茶色清淡微红,没有加糖,只带了些微的红枣甜和莲子香,倒也算清爽。
景顺帝喝了两口,就搁下了。雍王接过茶盏,拿了帕子上前给景顺帝擦了擦唇角,笑道:“今儿父亲的气色又好了些,再将养上几日,父亲的病就能大好了。”
黄福海这会儿在旁边凑趣道:“是呢,皇上这气色眼看着一天天好起来了,这样子,还耽误不了去西苑赏海棠……昨儿,就传了信儿来,说今年的海棠蕾朵比往年都密实,指定是个繁花似锦的好景致!”
“啐,你个老东西,也就知道个繁花似锦!”景顺帝笑骂一声,转而目光回转,落在床侧二儿子的眉眼间,微微出神,低语:“马蹄尘扑,春风得意笙歌逐……”
杨璟庸正收了手中的帕子,猛地听到这一句,心头一颤,遮盖在眼睑下的瞳孔也同时猛地一缩!衣袖遮掩下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旋即又舒展开来,不等抬眼,嘴角那抹淡而隽永的微笑已经重新浮上来。
寝宫中静默了似乎只有一瞬,也似乎过了许久,宫门外有小太监通报进来:“诚王、福王候见!”
杨璟庸很自然地抬起眼皮转头看了看,笑道:“大哥和四弟来了呢。不过辰初时分……他们两个必定是牵挂着父亲,候在宫门前,宫门一开就进来了!”
景顺帝脸上刚刚那刹那的恍惚之色不见了,淡淡地抬了抬眼皮,瞭了杨璟庸一眼,合了合眼皮,杨璟庸会意,连忙上前扶住景顺帝躺好,又细心地替景顺帝整理了被子,这才将床帐落下来,他自己才缓缓退内室,转身,走到寝宫门口,站了一瞬,定了定神,这才示意宫门口的小太监挑起门帘子,扬起一脸的笑,迈步走出宫门,恭恭敬敬地给诚王行礼请安:“给大哥请安!大哥早!”
“二弟不必多礼!”诚王不等雍王行下礼去,就将他伸手扶住,连带关切道,“父皇病情如何?”
杨璟庸嘴角那抹笑意敛去,微微垂了头,没有言语。
这个时候,不需要他说什么,诚王似乎已经意会了,也是脸色一黯,转身就往寝宫里去:“我去看看父皇!”
寝宫外,等候的不止诚王福王两位王爷。诚王径自冲进寝宫之后,福王略略一动,却止住了脚步,只站在雍王身边压低声音叫了一声:“二哥?”
雍王杨璟庸微微一转眼,跟福王杨璟芳的目光交汇,杨璟芳的神色倏地一松,随即敛住,微微转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