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许奴才知道,奴才就不知道。皇上许奴才知道了,奴才也只能心里知道,嘴上可不敢胡说。”乐子将手中的点心一色儿排开,利索道,“这八宝玫瑰花卷是贤妃敬献的,奶白枣宝是陶妃敬献的,白果栗子松是兮妃娘娘的手艺,花盏龙眼是媛嫔娘娘亲自做的,还有一味桃花百合糖渍凉粉和羊脂菠萝冻分别是舒贵人和侞贵人的进献。皇上想尝尝哪一道?”
皇帝看他道:“你不是做事谨慎又不爱言语么?那朕问你,这会子朕觉得看了这些东西都甜腻腻的,你觉得给朕上什么点心好?”
庭下有凉风拂进空落繁丽的大殿,带进殿外菊花的清苦香气。乐子心中一动,便道:“从前姝妃娘娘在的时候,有一道菊花佛手酥是最擅长的。御膳房虽不能做出一模一样的,但也可以试试,算是应季的美食了。”
皇帝这才露出几分笑意:“跟在朕身边久了,算你懂事。朕问你,六宫里知道朕要放出姝妃来,可有什么动静?”
“能有什么动静,也不敢动到皇上跟前来。左不过是议论纷纷,流言四起罢了。”
皇帝思忖片刻:“这就流言四起了?乐子,朕吩咐你把翊坤宫收拾出来,可怎么样了?”
李玉道:“翊坤宫与皇贵妃娘娘的永和宫并列,紧跟在皇上的养心殿之后,。坤为女阴之首,翊为辅佐,除了皇后娘娘大婚所用的坤宁宫,翊坤宫算是最华丽紧要的所在了。皇上吩咐把翊坤宫收拾出来给姝妃娘娘住。奴才不敢不用心,一应挑的都是最好的东西。”
皇帝颔首道:“翊坤宫尊贵,朕就是要给宓姌这份尊贵,好弥补她这些年在冷宫的委屈。对了,宓姌一向挑东西最精准。你看看内务府选了哪些东西去布置,都列份单子给朕先过目。”
乐子看着皇帝抿了口茶,躬身道:“皇上心系姝妃娘娘,顾虑周全,奴才万万不及。只是皇上如此看重姝妃娘娘,一心要弥补她的委屈,怎不晋一晋她的位分,更示恩宠。”
皇帝随手取过一块点心尝了,道:“许多事,不在位分上。姝妃家世不够显赫。的确不如陶妃。至于后宫这么介意姝妃出冷宫,你便再下一道旨意。姝妃出冷宫之日,晋封贵人叶赫那拉氏为舒嫔。”
乐子道:“是。奴才遵旨。”皇帝扬脸看了看朱红格栏窗外跪着的侞贵人,凛凛秋风之中,她衣衫单薄。盈然飘飘。皇帝淡淡笑道:“她喜欢跪。便让她跪着吧。”
沛涵独自卧在床上,床帐上绣满了多子多福的石榴葡萄纹样,为着吉祥如意的好彩头,特意用橘红和深朱的缣丝绕了银线的彩绣,连铜帐钩上悬着的荷包都是和合如意的图样,看着便是洋洋的喜气。叶心端了汤药进来,沛涵忍不住掩鼻道:“一股子味儿,真是熏人。”
叶心见没有旁人在,方才劝道:“小主好歹忍一忍喝了吧。这药是去朱砂和水银的余毒的。还好小主中毒不深,太医嘱咐再喝两天就好了。要是余毒未清伤及腹中的小皇子。那可怎么好呢?”
…………
沛涵轻吁一口气,抚着肚子道:“我知道,左不过都是为了姌儿罢了。”
叶心轻轻地吹着药,叹道:“小主待姝妃娘娘,那真是比亲姐妹还要亲了。”
沛涵理了理松散的鬓发,道:“冷宫里不比外头更安全,同样是死,怕姌儿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这个宫里,只有她一人真心待我好,我也真心只待她好。”
叶心将药递到沛涵唇边,海兰一仰头喝了,皱眉道:“真是苦。”
叶心服侍她漱了口,忙取了酸梅放在她口里,道:“小主这话就是泄气了。小主有皇上的宠爱,眼看着就要生下皇子,有什么可担心的。”
沛涵捋着帐上垂落的鸳鸯流苏,神色淡得如一抹寒冰:“皇上?皇上是个男人,一个男人三妻四妾,有什么值得依靠的?我腹中的孩子,也不过是他的孩子之一,能有什么前程?凡事只能指望这个孩子自己,我还能指望皇上?后宫里朝不保夕,唯一能够依靠的,不过是一场姌儿情谊,才能相伴数十年。其他的,都是浮梦一场,梦过便算了。”
叶心见她盛宠之下却如此灰心冷淡,也知道不好再劝。沛涵想了想问:“剩下的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全清出去了么?不许留下一点痕迹。”
叶心忙道:“全清理干净了。小主放心就是。”
沛涵望着外头昏黄的霞光映照在一格格的窗棂上,神色默然:“等到姌儿在我身边了,我才真正放心。”
暮秋初冬时节的天色容易暗得早,若是逢上晴天,便有极好的晚霞招展,仿佛一匹上好的流霞锦自天际伏曳而下,虾红、宝蓝、云青、米黄,倾倒了一天一地,兀自灿烂,流丽万千。
换作往日,宓姌并没有这样好的心情细赏落霞,但是此刻,她有,也愿意。笃定地看着晚霞倾于碧瓦琉璃之上,才能明白,自己将要走回去的地方,是何等繁花似锦,就如这晚霞一般,绚丽之后,只余下无尽的黑暗与凄冷,要她独自面对。
林云霄是借着送饭的机会进来的,好看的小说:。他比往日更多了几分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