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宏德幽幽地睁开眼睛,立即被一束直射过来的光线耀得一颤。他马上又闭上了眼睛,然后再缓缓睁开,这一回,这光线变得柔和了一些。然后,他便缓缓地爬起身来。
他的身子刚刚一动,就听见一个童稚的声音惊喜地喝道:叔叔你醒了!然后,他便看见一个约莫十岁上下的孩子欣喜地走了过来。这孩子一身衣服上打满了补丁,但身上却十分的干净整洁,加上他眉眼清秀,甚是惹人怜爱。
范宏德见了这小孩,喃喃地念叨了一声:原来我并没有死!
那小孩扑哧一笑,道:叔叔你说话真真奇怪,那里有人诅咒自己死的!
范宏德见这小孩一派天真的样子,虽然心中有千般的苦闷和伤心,暂时却也很快将之抛到了脑后,笑着向那小孩说道:说的是!小兄弟,是你救了我吗?多谢了!
那小孩却摇摇头道:不是我!
范宏德愕然道:不是你,我为什么躺在你家呢?
那小孩笑道:真笨,救你的人是我娘亲呗,其他书友正在看:!
范宏德不以为意地说道:那还不是一样的吗?你娘亲救人和你自己救人又有什么区别!
不想那小孩一张稚嫩的俏脸上却露出极端认真的神色,道:自然不一样。我娘亲是我娘亲,我是我。我娘亲说的好,无功受禄,会折寿的。我娘亲还说了,我们读书人就是要心胸坦荡,不可贪小便宜,不可妄言,不可抢他人的功劳。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可颠倒黑白。今日我若是把我娘的功劳加在自己身上,他日我就可能吧他人的功劳也加在自己身上,而不是靠着自己去努力做事、救人。若是我尝到其中滋味,就会生出不劳而获之心。久而久之,整个人就可能变得道德败坏,甚至会做出一些数典忘祖的恶事来!
范宏德嘴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圆形。他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个小孩子出口竟是如此惊人。虽然他所说的那些道理在一个大人看来,根本不算什么,谁都会说。但即使是他这样出身在名门,自幼庭训严格的人,也难以时时以这样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更不要说一般人了。
那小孩似乎感觉到了范宏德目光里面的异样,小脸微微一红,道:叔叔,我说的不对吗?你若是有什么想法,还请指教,我娘说了,兼听则明,叔叔你说的若是更有道理一些,我自然愿意听叔叔的言论。
范宏德连忙苦着脸说道:没有不对,你说的很是,很是!如今这世途最是险恶,能有你这般心思的,真的不多了,难得,难得啊!
那小孩却不以为意地摇头道:叔叔这话,宝儿就难以认同了。其实,世上虽然有些坏人,但好人还是居多的。就比如元四叔,范二相公,等等!
范宏德并不知道那元四叔其实就是他的好友章援,但却知道那范二相公就是他的爷爷范纯仁。没有想到这小孩子竟然还是自己爷爷的崇拜者,范宏德不禁有些为自己方才的话脸上烧。要知道,他小时候,他爷爷也是用差不多的话来教育他的,只是如今年纪大了,居然不怎么在意这些人生至理了。
想起自己的爷爷,他又想起了家中的惨事,心情忽然沉重了起来。
那个叫宝儿的小孩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望着范宏德,道:叔叔,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范宏德强笑道:没什么。宝儿啊,你家中还有哪些人啊?除了你娘亲以外!
宝儿正要说话,忽听门外一个女子的声音喝道:宝儿,你在和谁说话?
宝儿连忙兴奋地跑出去,道:娘亲,这位叔叔醒来了!
就听那女子哦了一声,语气间有了几分喜意:和客人说话,以后可不要这样粗声粗气的哦。要记住,彬彬有礼,然后君子。讲道理比的不是谁的声音更大,而是比的谁更能让大家信服!
宝儿立即规规矩矩地应了一声:是!
范宏德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正要走出门去向那女子道歉,却见那说话的女子已经走了进门,对着范宏德敛衽一礼,道:官人感觉好些了吗?
范宏德连忙回礼道:娘子厚意,小可多谢了,若不是娘子相救,小可恐怕已经葬身鱼腹了,何劳相询!
这时候,他才看清了那女子的模样。约莫三十岁不到的年纪,眉眼之间虽然已经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鱼尾纹,但总体上来说,保养得还算很不错。加上这女子本就很有几分姿色,这种布裙荆钗,不施粉黛的样子倒是更显得风韵十足。
范宏德不敢多看,便转过头去。又说道:不知娘子如何称呼?
那女子道:先夫姓郑,这是奴家的孩儿宝儿。
范宏德听得着女子竟然是一个寡妇,不由暗骂自己唐突了,其他书友正在看:。的确,这宝儿还有这郑夫人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种官宦人家出身的,若是家中男人还在,就算仕途不甚得意,断然也不至于落到身上衣服这般破旧的份上。当下,他连忙转移话题,笑道:宝儿着实是一个很聪明守礼的孩子,日后难以限量。
郑夫人听见范宏德夸赞自己的爱子,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嘴上却矜持地说道:官人谬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