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舒玄果然十分信任袒护上阳郡主。太后扬了扬眉毛:“与早上锁宫相关?”
忻妃看着杨姑姑把盖碗拿走,方低声道:“臣妾猜着,是皇上下旨锁宫,上阳郡主硬闯,闯到大殿里受了伤。皇上不知怎的秘而不发,还将郡主留下。”
太后了然的点头,语气颇有几分讥讽:“忻妃不生气?”
忻妃垂下眸子,双手抚弄着紫檀砚屏的边角,道:“我不生气,我只是在想怎么把上阳郡主弄走。她总在宫里来来去去,我有什么计划都叫她毁了。皇上总围着她打转,我有什么事情想跟皇上说,都没有机会。”
“有气性……”太后的眼角已经爬满皱纹,但眼睛依旧犀利,她突然转移了话题,“昨日教你的,可还记得?”
忻妃沉声道:“夫兵形象水,水之行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故五行无常胜,四时无常位,日有短长,月有死生。”
太后见忻妃对《孙子兵法》的掌握如此到位,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兵的性态就象水一样,水流动时是避开高处流向低处,用兵取胜的关键是避开设防严密实力强大的敌人而攻击其薄弱环节;水根据地势来决定流向,军队根据敌情来采取制胜的方略。而赶走上阳郡主,也不能局限于暗杀、陷害。”
忻妃皱了眉,迟疑道:“娘娘有什么好方法?”
太后看了她一眼,轻声道:“用兵作战没有一成不变的态势,‘用兵如神’者,根据敌情的变化而取胜。眼下,皇帝十分信任上阳郡主,你就是再怎么诋毁她,也不会动摇皇上的信任之心,反而会使皇上厌恶你。所以要反其道而行之,让皇上对她越来越信任,信任到不能再信任。”
“可是皇上明明已经喜欢上了上阳郡主,再这样做……”忻妃一头雾水,“岂不是助成了郡主的好事?”
“上阳郡主不仅仅是一个让男人寤寐思服的漂亮姑娘,她还是民心所向的将门之女。”太后似是有些倦懒的捶了捶自己的腿,忻妃见状,连忙伸手为她拿捏,“你说,若是她在民间的威望太多,皇帝还会这么信任她么?”
忻妃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她还是有所顾忌:“所谓皇后者,也是母仪天下。她的威望越高,她入宫为妃、为后的可能就越多。”
“不。上阳郡主的聪明之处就在于,她没有要那十万的军队,反而将其交给了皇帝。这一举动的意思很明确,就是她不愿拥兵自重。可是自来功高震主者,易为帝皇猜忌,最后下场凄惨。所以你说,若是她对皇位有觊觎之心,或者对皇位有问鼎之兆,皇上还会继续信任她吗?”太后闲闲道,“若她的淡泊名利只是野心勃勃的掩护,若她的乖巧懂事只是权力扩张的表面,皇上还敢喜欢她吗?”
忻妃倒吸一口凉气:“这太冒险了!上阳郡主本来就在政治军事上帮过皇上,若皇上不以为忤……”
“兵行险着。”太后冷冷道,“教了你这么久,怎么还是一幅妇人心肠!怎么,你还指望男人对你一心一意不成?”
忻妃脸色一白。她怎敢奢望天子对她一心一意呢?她已不再是那个心思简单笑容单纯的忻贵人了。
是从何时起,她不再对皇上的喜爱而萦萦于怀,甫入宫时看到他时心里那淡淡的甜蜜,现在早已化为对上阳郡主的恨,对皇上的怨,还有对家族兴旺的渴望,对儿子谋求前途的隐忍与谋划。她没有反驳,低声道:“请娘娘指示臣妾。”
太后阴鹜盯了她半晌,才低低的哼了一声,取过笔砚,慢条斯理的写了起来。忻妃呆呆的望着那隽秀字体如流水行云般写就,心中惶然空洞,不知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国之盛衰,外系乎将。
政之所兴,内顺民心。
民心在运,兴替由人。
由者何人?上官所指。”
忻妃读罢,只觉脑中嗡嗡作响,半晌才勉强笑道:“娘娘文采非凡,只是……这小诗真有如此作用?”
太后瞪了她一眼,似乎在指责她的资质愚钝:“一个人唱无所谓,十个人唱也无所谓,但若是几万人、十几万人都在传唱,你认为皇帝会坐视不理吗?”她不带感情的说着,对着灯影招了招手。
灯影里,一身灰袍的杨姑姑捧着一叠厚厚的纸笺走来,眼角含笑:“原来娘娘写了六个月的书,是有这个用处!”
太后珍爱的翻了翻这叠纸笺,将其递与忻妃,轻声道:“这本书,再附上这首儿歌,上官绮月的声誉,会达到巅峰。哀家曾做长歌赞她:遍烽烟于挽狂澜,笑看千古独风流。的确,她有资格笑风流,可是风流之后呢?”
忻妃颤抖着接过,看了看封皮上的“第一郡主传”几个大字,又翻了翻,但见其中一页中写道:“皇帝讶然:‘云爱卿何以有冤情?请速速陈来,朕自当为你主持公道’……云疏影哂而答曰:‘臣云疏影,诉江宁代氏雅青,贿赂外族首领,协同谋害济南王上官昊天,窃取济南王旧部‘铁军’十万人之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