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从那日,黛玉在贾母面前替凤姐说了好话,将一场风波消弭,凤姐待黛玉尤是不比寻常,但得了好的新鲜玩意儿,便都使人给黛玉送来,又专专的使平儿来向黛玉道:“妹妹的好处,我这心里都是清楚的。这件事虽看着蹊跷,但是我心里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你别管,从此只要妹妹住在这里,断不叫妹妹受一分委屈。”
黛玉听了,便知道,凭凤姐那般精明细心的人,自己能看出来的,她也必是看出来了,可是不便明说罢了。王夫人这招虽然歹毒,但也不免过于急躁,将贾琏和凤姐夫妇都赚在其中,此事如今虽然过去,从此,凤姐和王夫人之间也就有了裂隙。
而如今凤姐这话里话外,分明是以为自己是在这府里是长久的,殊不知,自己心里的打算。所以,对凤姐的示好,也就付之一笑罢了。
在下人眼中,林姑娘是自家有宅子家私,不过是老太太疼爱,亲戚情分暂住在这里罢了,穿的用的,自有人送来,并不沾着这里的一草一纸,就如薛家的姑娘一般,又见了老太太疼的那般,个个哪里敢怠慢,纷纷巴结不叠。黛玉究竟也不曾多加理会,只和平素一般的待人。
如果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待宝玉。
要放在以前,宝玉时常便往黛玉处走动,同行同止,可是如今宝玉再去,或是睡着,或是别处去了,竟十次有九次不得见,宝玉起先只当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惹恼了她,谁想却不是,每次见面,都是淡淡的客套,以礼相待,不见怎么远,却也绝不亲近,心中一发的闷着,郁郁不快。
无心之人看不出来,只当是年岁大了懂得礼数了,而若是换做有心人却又不同。
已是春日,午后倦长,黛玉因无事,逗弄了一会儿鹦哥儿,便坐在窗下看书,阳光顺着窗棂滑入,长长睫毛微垂着,投下一片瑰色剪影,衬得面容更如玲珑剔透如玉。
“林妹妹在家么?”
黛玉听得是宝钗的声音,便放下书,起来相迎,又命紫鹃倒茶来。
宝钗道:“今日云妹妹来了,开了园子,大嫂子带了大家都去园子里赏春呢,怎么妹妹却没去?”
黛玉道:“身上不太好,懒得动,便辞了。”
宝钗笑道:“我看着妹妹没去,宝兄弟也是闷闷的,倒是无趣的很呢。”
黛玉淡声道:“二哥哥向来如此,最喜欢的是齐全二字。殊不知这世上,聚合离散皆是一定的,哪里有个长聚不散的道理。姐姐有时间还是劝劝的好。”
宝钗笑道:“我也劝不得宝兄弟。”因望着黛玉道:“我看着妹妹这次回来,倒是有些不同了。”
黛玉心知宝钗虽然素日罕言寡语,可是心里却是个难得清楚的,又素日在这些人情世故上面用心,自己刻意的远着宝玉的事,想是瞒不过她的眼睛,因道:“没什么不同,我却还是那个草木之人,双亲相继离尘而去,有些事,便也看的通透些,与其求全自苦,不若随心而行,顺势而为,倒也自在。”
宝钗听了,低头沉吟一时,微微苦笑道:“好个随心而行。到底还是妹妹看的开些,我却是不能。”这番试探因黛玉这几句话,便变得无味了很多,又坐了一会子,闲话几句,方起身辞去。
这里雪雁端了果子进来:“咿,宝姑娘这么快就去了。”
“话说完了,自然就去了。”黛玉阖眸,眉间笼上淡淡的倦意,轻轻叹道:“她也不容易。”
雪雁没听懂,倒是紫鹃看到黛玉有些倦然轻声道:“姑娘若是不喜欢这里,咱们就回家去。如何。”
黛玉微微睁开眼睛望着她:“紫鹃,我都忘了,你本是这里的人。你该想我留在这里才对,怎么又劝我家去。”
紫鹃道:“我虽是阖家在这里,可是老太太既然将我给了姑娘,那我便是姑娘的人,姑娘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姑娘自来这里,应对这些事,我看的出来,姑娘其实并不如在家里时过的快活。”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紫鹃都是最能体贴她的心的人。黛玉心下一叹,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我知你的心意。我是不会在这里呆很久,可紫鹃你也记得,我说的,我不会令你和家里人分的太久。”
紫鹃闻言,心中十分感激。
却说宝钗从黛玉这里出来,回味着黛玉那随心而行四个字,不觉心下警动,叹服黛玉之心胸透彻至此,一面想到自己,每每察言观色,人前装愚守拙,其实并不能真的快活,虽说有母有兄,有家有业,却做不到随心所欲四个字,又有何趣味,越想越心里觉得烦闷,待回到梨香院,薛姨妈见她回来,便道:“如何,那林家丫头到底藏了什么主意?”
宝钗听见此问,更加不畅,懒懒的答道:“我怎么知道。”
“难道你就没提那宝玉……”
宝钗眉梢轻轻一颤:“母亲糊涂,我们女儿家说话,不过是琴棋书画,针黹纺绩罢了。哪里就说到这上头了。”
薛姨妈被堵噎了一下,见宝钗不似平日,便道:“钗儿,你这是怎么了?”
宝钗平复了下心情道:“我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