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求之不得。
所以见澹台麒烈摆出一副玩命的架势,早有一队军士抢上,拽着他的坐骑往后退。
澹台麒烈有心要和横冲都好好较量一番,哪肯退后,不耐烦的挥手去赶,“他娘的,身先士卒没听说过吗?你们想立功,我也想出口恶气!”
几名偏将不敢用强,只得在他马前挡成一排,“将军小心,横冲都这帮亡命徒存心拼命,您在前方,他们一定都会冲着您来!”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等着他们!”澹台麒烈冷冷道:“拼命又如何,弟兄们,沉住气,无非短兵相接的肉搏战而已!若我们心有忌惮,只会使横冲都更加放肆!”
他紧盯着在惊马群中时隐时现的那些僧道俗儒,心里忽想:“这样一支军甲,岂能不所向披靡?如果我黑甲军能有这样一支精锐,老大的霸业何愁不成?”
有这一般想法的却不只他一人,幽州城上,耶律明凰的视线也不曾有片刻离开过横冲都,心里更不停想:“六弟说过,横冲都每一人的本领都不亚于卫龙军,看这些百家儒生…”想起昨日对这些人的轻视,耶律明凰好不惋惜,若早知这百家儒生还有这本事,定要设法好生笼络,不过她也随即就想到,这些人绝不会为她所用。
“若我的虎贲禁卫也能有这强大的战力,那只要有这样一支万人铁甲…”对轩辕如夜此战的真实目的,耶律明凰固然忿忿不平,但横冲都的实力着实让她怦然心动。
“梁正英!”想起这布衣心腹之前对这些儒生的评论,她轻轻问,“似这等文武双全的儒生,中原还有多少?”
“这个…”梁正英低声道:“臣也不知,因为今日之前,臣也从未见识过这等人物。”
“你和其中那个纵横门的张苏不是同门么?”耶律明凰话一出口就想到,梁正英也是昨日在议事堂里初见这些百家儒生,她叹了口气,“看这些僧道俗儒一副市井装扮,可谁能想到,他们的本事竟如此厉害,最让我吃惊的是,他们在马下奔走的本事和六弟的轻身术也不徨多让。”
“这是中原游侠的技击本事。”梁正英的语气里有了丝自豪,似已有很久,他不曾为那片狼烟四起的故土有过这样的自豪,“上马是良将,下马是游侠,这就是我中原独有的风物,千百年前,这学道士子,草莽游侠,其实殊无不同!”
耶律明凰默然,她听出了梁正英语气中的自豪,又悄然转身,看了看城楼上那些刚赶上来的汉军和百姓,一张张面容上的神情竟都相同,一个个屏紧气息看向城下,双眼炯炯生光,显然,他们心里都正激荡着同样的自豪。
她不禁又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轩辕如夜的这一手使得确实漂亮,然则此时,她也无法掂量,用连自己在内的八千条性命来换取这一刻的人心激荡,又是否真的值得?毕竟无论是谁,这性命都只有一条,但看见横冲都那些百家儒生高仗长剑,义无返顾的冲入黑甲军阵,连她心里也好一阵惋惜。
“梁正英。”耶律明凰又问道:“你昨日说,这些百家儒生的手中长剑并非寻常佩饰,而是百家卫道之剑,又说他们此来就是要为卫道而成死士,可惜啊,这样一群英杰人物,竟要逐生死于沙场,轩辕如夜这一遭,也算是骗了好些人陪他殉葬!”
“士为知己者死,若非甘愿,又怎会按剑而起?”梁正英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城下,当看见百家儒生驱赶着惊马冲入黑甲军阵,白刃而战时,他握紧了双拳,一下下的用力挥舞手臂,仿佛他的拳掌中也正按着一柄凛冽青锋,随之挥斩,随之起舞。
这就如昔年求道之时,与知己长夜畅谈的激动满怀一样,虽然他只是一名真正的文弱书生,但看着城下一道道激烈的剑光缭乱,许多求道时无法领会的道理竟在此时豁然而明;
一直不明白,为何古时那些学富五车的学子,会为一言一事,和那些屠猪沽酒辈一般拔剑而起,做那意气之争。
也一直不明白,那许多饱学士子,为何不行走于王公侯府,于谈笑间展其长才,以寒窗苦读换取出将入相之爵禄,却要游走于红尘世间,如明珠蒙尘。
“越千山,涉万水,荡不平,扶苍生,但为信念故,但为证大道,生死何所惜?”
梁正英喃喃自语着,这个一直在人前努力克制自己性情的布衣客卿,忽然无可自抑的激动起来,“公主,您看,您看哪!这就是我中原百家诸学,千年流转,风雨不改的卫道之剑!虽深隐于泱泱文道之中,但得心中有念,即可拔剑而起,即可使之与天下强暴相抗!世间若瘠苦,以吾所学济黎庶,世道有荆棘,当视虎狼而拔剑,以我热血行天下!仗我剑兮凛冽锋,公主,您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中原百家诸学,迭经乱世而不失的烈烈风骨!”
“我一直都在看!”耶律明凰没有理会这心腹的激动,沉沉而答,又轻轻道:“我可惜的是,他们的卫道之剑,并非是为我而仗!”
惊马群迎头冲到,最先凌厉而起的正是百家儒生手中那一口口青铜古剑,长剑古意盎然,源朔春秋,展锋于今时,从不曾变的,正是这干仗剑士子的赤血丹心。